範曄基本上是一個無神論者。在《後漢書》裏,他猛烈地抨擊了佛教的虛妄。這些觀點主要集中於《西域傳》論中。他指出,自張騫以來,西域方麵幾乎沒有什麼關於佛神的記載,所謂佛教的種種說法都是後起的。雖然佛教“好仁惡殺,蠲敝崇善”的教義有吸引人的地方,但它在方法上是奇譎不經的,尤其是神不滅論和因果報應的說法,更使通達事理的人不能接受。範曄還在《襄楷傳》和《桓帝紀》論中,對崇佛的漢桓帝進行了辛辣的嘲弄和批評。範曄反對天命論。在《李通傳》論中,他對李通以“劉氏複興,李氏為輔”的讖文鼓動劉秀起事評論說:“天道性命,聖人難言之,況乃臆測微隱,猖狂無妄之福,汙滅宗親,以觖一切之功哉!”這說明範曄根本不信圖讖。他還在《張衡傳》中收錄了張衡的反圖讖疏。張衡引述大量史實,論證了圖讖的欺偽,範曄對此記載甚詳,表明了讚同的態度。有趣的是他把吳雄、趙興和陳伯敬三人合載於《郭躬傳》後。吳雄、趙興兩人不信巫師,故犯妖禁,非但沒有族誅反而三世為官。可是,陳伯敬矩步端膝,諱言死字,卻不免刀鋸。範曄通過史實論證了陰陽禁忌的荒誕。《後漢書》中的無神論和反天命思想,無疑是有進步性的。由於時代的局限,範曄的無神論思想並不徹底。《後漢書》反映出這種思想上的矛盾。如在《竇武、何進傳》中,他把竇、何兩人的失敗與宋襄公相比,透露了“智非不足,權亦有餘,蓋天敗也”的看法。《後漢書》保存了一些迷信的記載,特別是在《方術傳》中,他把費長房的縮地、王喬的鳧履、左慈的羊鳴、郭憲、欒巴的潠酒滅火寫得活靈活現,仿佛天下真有仙術。這都是範曄思想中的消極因素。
《後漢書》的進步性還體現在勇於暴露黑暗政治,同情和歌頌正義的行為方麵。在《王充、王符、仲長統傳》中,範曄詳細地收錄了八篇抨擊時政的論文。這些文章大多宣揚了異端思想,如把社會動亂的原因大膽地歸結為統治階級倒行逆施的結果。他們說,殘暴的君主看見大家不敢違背他的意誌,總以為自己的統治非常鞏固。於是,為了滿足個人的私欲,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他把“餓狼”“饑虎”一樣的官僚派往各地,“熬天下之脂膏,斲生人之骨髓”,結果“怨毒無聊,禍亂並起,中國擾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這些文章揭露了統治階級的奢侈腐化,說他們“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還認為,某些君臣關係是臣虜關係,是征服者與被征服者之間的關係。範曄除借古人之口表述自己的異端思想外,在《竇憲傳》論中則直接對君主濫用權力,糟蹋人力的行徑表示不滿:“東方朔稱: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懷琬琰以煨塵者,亦何支哉!”《後漢書》一方麵揭露魚肉人民的權貴,另一方麵又表彰那些剛強正直、不畏強暴的中下層人士。在《黨錮傳》中,他為二十一人立傳,竭力歌頌他們的氣節,對張儉、範滂、李膺等人也寫得生動傳神,融進了作者的感情。遺憾的是,他雖然同情人民的痛苦,但反對農民起義。範曄對黃巾起義基本上持否定態度,這是由階級立場決定的。
範曄作史,十分講究文采,對於《後漢書》的文章,他自己評價很高。確實,範書文辭優美,簡潔流暢,不僅為史學名著,也稱得上是文學名作。但有的地方,範曄過於重文,對於史的記載不免有所虧損。如司馬彪《續漢書》載:“虞詡為武都太守,始到郡,穀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載,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流人還歸,戶數萬,人足家給,一郡無事。”“下辯東三十餘裏許,有峽,中當泉水生大石,障塞水流,每至春夏溢沒秋稼、壞敗營郭。詡乃使人燒石,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因鐫去石,遂無汪溺之患。”史料詳實生動,但到了範曄的筆下隻剩下“數十裏中皆燒石翦木,開漕船道”。和“二三年間,遂增至四萬餘戶,鹽米豐賤,十倍於前”的幾句了。
《後漢書》是範曄私人著述,又尚未徹底完稿,因此在他的生前,看到這部書的人很少,影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