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乃使專諸之倫,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交之駟,乘雕玉之輿,靡魚段之橈旃, 明月之珠旗,建於將之雄戟,左烏號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陽子驂乘, 阿為禦,案節未舒,即陵狡獸;蹴蛩蛩,轔距虛。軼野馬,惠陶餘,乘遺風,射遊騏。倏目倩利,雷動犬至,星流霆擊,弓不虛發,中心決眥,洞胸達掖,絕乎心係。獲若雨獸,把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節徘徊,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郤受詘,殫睹眾獸之變態。
於是鄭女曼姬,被阿錫,揄紵縞,雜纖羅,垂霧縠,襞積褰縐,鬱橈溪穀。紛紛排排,揚施戌削,蜚襳垂髾。扶輿猗靡,翕呷萃蔡;下靡蘭蕙,上指羽蓋;錯翡翠之威庭,繆繞玉綏。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於是乃相與獠於蕙圃,媻姍勃窣,上乎金提。揜翡翠,射鸌義,微矰出,孅繳施。弋白鵠,加鳥鵝,雙倉下,玄鶴加。怠而後發,遊於清池。浮文益,揚旌世,張翠帷,建羽蓋。罔瑇瑁,釣紫貝。摐金鼓,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湧泉起,奔揚會。田石相擊,良良嗑嗑,若雷霆之聲,聞平數百裏之外。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按行,騎就從,麗乎淫淫,般乎裔裔。
於是楚王乃登雲陽之台,怕乎無為,詹乎自持,勺藥之和具,而後禦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月割輪粹,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於是齊王無以應仆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裏,來貺齊國:王悉發境內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畋,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何名為誇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彰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且齊東陼巨海,南有琅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渤澥,遊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湯穀為界。秋田乎青邱,彷徨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於其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儻瑰瑋,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卒,充物其中,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卨不能計。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遊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複,何為無以應哉?
此賦通過楚國之子虛先生講述隨齊王出獵、齊王問及楚國,極力鋪排楚國之廣大豐饒,以至雲夢不過是其後花園之小小一角,奇花名草、珍禽異獸,說在期間。烏有先生不服,便以齊之大海名山、異方殊類,傲視子虛。總的來看都是張揚本國風采、帝王氣象,雖不乏雄偉壯麗的場麵,然終覺是虛張聲勢的描述,盡管作為漢大賦代表作具有特殊價值,但終因年代久遠、詞語生疏,今人讀後恐難再產生漢帝閱讀時的讚美,而大約隻會留下虛構的子虛烏有印象而已。
司馬相如不僅是漢代偉大的賦作家,而且在賦體文學創作理論方麵,也有獨到的見解。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他第一個強調文學語言的音樂美和色彩美,第一個從藝術角度闡述文學想象問題,第一個以自身的創作行動展示了文學創作的特殊的精神狀態,第一個強調藝術天才在文學創作中的重要作用。他的這些觀點,不僅遠遠超過漢人的功利主義文學觀,而且對整個中國古代文論都產生過十分深入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