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為了美,把嘴唇抹得紅豔奪目。這並非表明此乃交通信號中的紅燈,讓所有車輛都在女人的唇邊停下來。也不提示這一區域有什麼危險——如果夜間的馬路出現深溝,便以紅燈示警。不意味著黑夜中的飛機切勿低於女人口唇的高度,以免墜毀。更不是信號彈,說明總進攻即將開始了。
女人塗唇,隻為了美麗。
有些山裏的農人,進城見到漂亮的女人口唇紅而圓,就想起了鄉政府抽屜裏那一枚大印。蓋上紅而圓的印,化肥種籽公糧雜稅計劃生育就意味這麼著或者那麼著,總之是權力。
鄉人想,敢情人家城裏娘們兒一人一印,想咋的就咋的。
說這紅唇是印,倒也不錯。往哪個男人臉上一印,證明了隸屬關係,這紅印往男人嘴上一印,關係更進了一層。這印記和結婚證或離婚證上的戳子差不多。但蓋上去柔軟而有激情。
嘴唇上塗了紅膏,唇圓嘟嘟地鬆弛濕潤。嘴唇的線條本來過直就不好看。中國人起先鍾情女人小口,杜甫詩“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即吳道子人物畫中高髻、豐頤、一點點小嘴的美女。但杜工部沒看過索菲亞·羅蘭演的電影,譬如《卡桑德拉大橋》,更未看過瑪麗蓮·夢露的絕代風情。大嘴才好。中國少女傾心大嘴。大嘴性感,大嘴嫵媚。小嘴的女子在演藝界斷無發展。湖州的羊毫筆中,有一種名為“大小由之”,可為嘴唇嬗變作注腳。
大嘴抹口紅更鮮豔,嘴愈大而唇愈紅。用櫻桃形容已顯小氣,宜以李子或柿子作譬喻。
女人是畫家。畫家麵對一幅畫,勾出墨稿後,思慮敷色,常常幾天幾夜睡不好覺。倘若是一幅青綠山水,畫家捉筆蘸一點朱砂,竟不知往哪裏點。沉吟,這一點紅,染在白鶴的冠上會不會太俗?畫家膽小,尚不及女子豪爽。你看女人眉毛描黑,眼窩抹藍,兩頰敷白之後,嘴唇不紅萬萬不行。女人拿起唇膏就抹,不拘泥各種皴法,完全是劉海粟黃山歸來的大寫意。好看不好看?好看。
我有誌於發明一種夜光(亦叫螢光)唇膏讓女人使用。茫茫黑夜,戀人接吻知道嘴之所在,跳舞時,可照亮對方麵龐。女工下夜班獨行,夜光唇膏足以嚇退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