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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方英陷入痛苦泥淖的,是八月底開學前一天發生的事情。雖然尚在暑假,但一向自覺的方英,已經開始為新學年的學習做起了準備。她收起了大部分課外讀物,整理了父母新近買回的參考資料,平心靜氣地坐在書桌前進行預習。

晚飯前,方英覺得眼睛有些疲勞,便放下手中的書本,站起身,走到客廳的陽台上放鬆一下身體。正是夏季最後一波的酷熱,夕陽的餘輝雖然已經失去了熱度,氣溫仍然很高。從有空調的房間走到開放的陽台,稍稍舒展一下四肢,方英馬上感到身上冒出一層汗。就在她準備轉身回客廳時,卻一眼看見對麵C幢公寓樓上,和自己家平行的一個陽台上,有個人正在收衣服。

雖然方英眼睛略有些近視,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仰著頭,伸長手臂在收衣服的男生,正是林誌遠。

此前,方英雖然也無數次猜測過林誌遠家住C幢哪一個房間,並在眺望對麵樓房時,懷著希望進行搜尋。可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林誌遠出現在陽台或窗口,也沒有勇氣再去打聽林誌遠家更詳細的住址。

現在,一直期待的事情,在方英不經意時發生了。方英做夢也沒想到,林誌遠家會正巧住在斜對麵的房間,那幾個窗口正和方英家處在同一個水平麵上。並且,如果從實際的直線距離來看,由於兩幢高樓的建築結構關係,林誌遠家和方英家相距幾乎是最近的。

在這樣的驚喜出現的那個晚上,方英一直有些心神不定。好在父母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也許這種強烈的感覺隻存在於她的內心,而外表仍然算得上平靜。吃過晚飯,父母建議方英看看電視,休息休息。方英推說電視無聊,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當然,雖然桌子上真的擺著學習書籍,但方英的心思,都放到了對麵那戶人家的窗口上了。

起初,方英隻是戴著自己度數不高的眼鏡,悄悄觀察對麵林誌遠家的場景。但兩樓間畢竟相距二十多米,近視眼鏡無法幫助方英看到更細的情節。所有的景物都那麼小,那麼模糊,使得一切都象海市蜃樓般缺乏真實感。這漸漸使得方英心中,升出了一種不滿足的感覺。

幾天後,當方英發現了林誌遠那個特殊的生活規律時,心中有個欲望日漸強烈。林誌遠似乎喜歡在傍晚後外出,八點半左右回家,開始在房間看書。十一點半之後,林誌遠結束學習,稍後,在房間裏用簡易健身器進行鍛煉。午夜十二點左右,滿身大汗的林誌遠,停止鍛煉,走到隔壁的衛生間去衝淋浴。

方英在心中無數次斥責自己,鄙視自己內心壓抑不住的欲望。她想盡了辦法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甚至有幾次,幾乎要對父母親坦白真相,依靠父母的威嚴來強迫自己終止這樣的劣行。

可是,方英最終還是失敗了,投降在那種偷窺的欲望麵前。在近乎自暴自棄的痛楚中,方英保持著外表的平靜,為實現自己的計劃而付出努力。終於,開學後的第三天,方英如願買到一個高倍望遠鏡。那個望遠鏡因為品質較高,價格不菲,但這對方英來說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她輕鬆地用自己平時很少使用的積蓄付了款,並且情願為此付出更高的代價。當天,書包裏藏著沉甸甸的望遠鏡回家,見到父母並和他們打招呼時,方英心中有過最後一刻的掙紮。

“爸,媽,我回來了。”方英說,另一句話在喉嚨口遲疑著。

父親方啟明正在客廳和人打電話,滿麵笑容,看到方英回來,笑著說:“回來啦?你們一中抓的真緊,這麼晚才放學。快去洗手吧,你媽已經做好飯了。”

方英仍然在猶豫,這時她聽到父親對著電話裏愉快地說:“……對,是女兒放學了……哈哈,哪裏哪裏……你們孩子也不錯嘛……不過我們家英子,倒真是很懂事兒,沒什麼壞毛病,從小到大不用我們操心……”

聽到這句話,方英的猶豫消失了,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放下書包,一邊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邊快速從書包裏取出望遠鏡,藏到床底下那個小百寶箱裏。然後出來洗手,準備碗筷,和平時一樣,與自己的父母一起吃飯。飯桌上,方英也跟平時一樣,父母說話時從不插嘴,偶爾回答幾句父母的詢問,談談在校一天的學習情況。

看起來一切照舊,但方英心裏明白,過去的寧靜一去不返了。她懷著那個沉甸甸的秘密,一口一口吃著飯,卻味同嚼蠟,全無食欲。有時候,方英情不自禁抬頭掃一眼牆上的時英鍾,盼著那時針快一點兒前進,午夜時分早早來臨。

那時,方英就可以躲在黑暗的窗前,用那個能夠將遠處景物拉到眼前的望遠鏡,清清楚楚、仔仔細細,把林誌遠的一舉一動,全部收到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