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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對普克,方英已經表現得格外寬容了。在得知普克是米朵的丈夫之後,很快就能和他比較輕鬆地相處。然而卻也僅至於此,不再有其它任何的內容了。普克曾試著想詢問方英關於那天淩晨看到的事情,方英又象失去了聽覺一樣,全無反應。米朵在一旁擔心這種問話會刺激到方英,忙暗暗阻止了普克。

到了今天,對綠園小區C幢九戶人家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卻全無進展。隊長已經和普克彭大勇談過話,聽取他們的彙報後,雖然沒有直接做什麼評論,他們還是聽出了話裏的意思。

“折騰了這麼多天,別再浪費時間了。”隊長幾乎是麵無表情地說。

接著,隊長又說最近隊裏人手格外緊張,讓普克彭大勇分插到另外兩個組中參與該組偵破工作。因為已是周末,這個工作從下星期一開始。

從隊長辦公室出來以後,普克一句話也沒說。

彭大勇也隻是悶聲說了一句:“媽的,真窩心。”

是啊,窩心。

這也是普克心裏的感覺。工作沒有進展,並非兩人沒有付出努力,也並非象以前辦案時遭遇過的一樣,有人就怕真相被查出,自己被暴露或牽連,而在暗中為他們設置障礙,使得辦案過程重重受阻……

普克比彭大勇更覺得窩心,因為這個案子是他提起來的,是他在間接聽了一個少女的惡夢後深信不疑,從而決心要追查的。他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該做的都做了,到了現在,似乎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不過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如果真是浪費了時間和精力,那麼是誰的責任呢?當然是普克。方英隻是個十五歲的女中學生,米朵隻是一個妻子、一名醫生,就算她們所說的一切都是錯的、假的甚至隻是幻覺,她們也不必為普克他們所浪費的時間精力承擔任何的責任。唯一應該承擔責任的,隻有普克。

承擔責任,普克並不害怕,他怕的是一種感覺。那種發現自己的弱小愚笨,並眼看自己因為這種弱小愚笨而犯下錯誤時,內心混雜著懊惱和愧疚的感覺。

普克腳步沉重地回到自己家門前,掏鑰匙開門時,他聽到裏麵隱隱傳來音樂聲。普克在進門前,努力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才進了家門。

音響裏正放著威爾第的作品、歌劇《茶花女》選段,普克聽出,此時茶花女已經病入膏肓,即將死去,而她所深愛的那個男人卻因為誤會,沒有留在她的身邊。

米朵和方英沒在客廳,而在臥室裏聊天,沒聽到普克進門的聲音。

“……真可憐,茶花女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方英同情的聲音。

“因為她真心愛著那個男人,覺得這樣才能令他幸福。”米朵說話的語氣,就像正和一個成年人平等地交談。

“要是他知道茶花女是為了他才這麼做,肯定傷心死了。”方英說。

“是啊,他後來的確非常傷心,不過已經不能挽回了。”米朵認真地回答。

“阿姨,茶花女是不是……真的很下賤?”方英怯怯地問。

“這個問題,我是這樣看的。”米朵象是先考慮了一下,才接著說:“那種職業當然並不高尚,可是在她真正愛上一個人,並且願意為這個人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清洗舊日的汙濁時,那她就是一個非常純潔的女人。”

普克在外麵聽著,心裏不由湧起一股柔情。他又一次想,自己對米朵的愛,的確從來不曾盲目,並非可能瞬間即逝的激情,當然更不會是屈從於身體本能的衝動。普克最被米朵吸引的,是她身上那種令人沉醉的愛。這種愛揉合了一個人對愛的定義,對愛的理解和對愛的付出,是能夠自然而然影響到他人的一種力量。

方英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說話,她此時的聲音顯得遠比十五歲成熟:“阿姨,你後來知道自己……知道貞操沒有了,是不是很害怕?”

米朵沒有馬上回答,音樂聲填補著她們談話的間隙。此時茶花女已經死去,她遺留下的物品正被人們拍賣。

過了一會兒,米朵說:“我想是這樣,英子。那時候阿姨雖然並不懂得什麼是貞操,它對一個女人有多大的重要性,但我知道它是阿姨犯下的錯誤,我怕極了……那時阿姨還是個很弱小的孩子……英子,你才十五歲,也還是個孩子呢。”

普克站在門外,雖然沒有看到裏麵的場景,但可以想象出,米朵正用她那種來自於內心的愛,溫柔地撫慰著英子柔弱的心。

裏麵的方英沒有說話,米朵也沒再開口,直到幾分鍾後,《茶花女》以悲傷的終場結束,米朵方英從臥室裏走出來,才看到普克坐在客廳的長椅上,表情平靜地閉著眼睛,像是已經睡著了。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