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從桌前站起身,走到窗前,默默看著對麵。
剛剛過了晚飯時間,夜色還不濃重。對麵樓上,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著燈,看得見各種各樣的人在裏麵走來走去,做著各自的事情。
有些窗戶拉著窗簾,有些則敞開著,裏麵的景物一覽無餘。方英站在自己的窗前看著對麵,仿佛在看許多同時上演的獨幕劇,背景相異,劇情不同,演員就是那些窗戶裏的人們,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眼中的一場戲。
雖然現在的方英,已經基本戒除了偷窺的習慣(她也失去了那個可以改變視野距離的高倍望遠鏡),不再把偷窺林誌遠洗澡當成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不過偶爾地,學習疲倦時,方英還是會自然地離開桌子,走到窗前,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看著對麵。
林誌遠的房間沒有亮燈,按照方英摸索出的規律,這會兒林誌遠應該剛剛在附近一個球場踢完一場足球,準備返回家中,然後才開始這個晚上的學習任務。
這個念頭一閃,方英忽然有種衝動,想立刻見到林誌遠,和他說點兒什麼。她該怎麼做呢?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跑到小區的門口去等著,如果運氣好,林誌遠沒有改變長久以來的習慣,那麼方英應該能夠在門口等到林誌遠回家。
看看時間,已經很緊張了。方英被內心的衝動鼓動著,快步走出自己的房間,對正在客廳看報紙的方啟明說:“爸,我想到樓下去散一會兒步,馬上回來。”
方啟明有點兒吃驚地從報紙上抬起頭,看著方英。晚上要求外出的事情,很少發生在方英身上。可這會兒時間還早,方英隻是想下樓散散步,這並不是什麼過份的要求。因此方啟明隻是稍一猶豫,便點頭允許了。
方英一出家門,便加快了腳步。電梯還停在底樓,慢騰騰地沒反應。方英使勁按按鈕,電梯上的指示燈也不變化,不知道下麵的人在幹什麼。急切中,方英跑進樓梯間,開始沿著樓梯,從二十二層一級台階一級台階地往下跑。等跑到底樓,衝出樓梯間時,看到電梯正好從上麵降下來,裏麵的人輕鬆說笑著走出來。方英也顧不上生氣,喘著氣跑出樓,一口氣跑到小區門口,這才停下來。一向不太善長體育的方英,此時累得不輕,雙手撐在膝蓋上,弓著身子大口喘個不停。
好在方英的一番辛苦沒有白費。喘息未定時,就看到林誌遠騎著單車從小區外回來,顯然他一眼就看見了方英,減了車速,徑直停在方英麵前,習慣地用腳撐著地。車的後座上,不出方英所料,夾了一隻足球。
“嗨,站這兒幹嘛?”林誌遠問,語氣顯得和方英很熟稔,笑著問:“喘得這麼厲害,抓小偷啦?”
方英好不容易才能清楚地說話,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態度多麼老實:“我跑到這兒來等你,等不及電梯,就跑下樓了。”
薄薄的夜色中,林誌遠的表情有些模糊,他沒有馬上吭聲,過了一會兒說:“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吧,其實我也正想找你呢。”
兩人也沒商量,就一前一後,十分默契地往小區中一個小花園裏走去。天氣冷了,晚上花園裏不像夏天一樣擠滿了納涼的人,顯得很清靜,正適合安靜地聊天。他們在花園中一個小涼亭裏停下來,林誌遠坐在石階上,方英則靠著根柱子站著。
沉默了一會兒,林誌遠問:“你最近身體好了嗎?”
方英低下頭,輕聲說:“好了。”
兩人又都不說話了。從小花園這裏,可以看見四幢高層中的兩幢,方英仰起頭,出神地看著。林誌遠也順著方英的方向看去,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好一會兒,林誌遠說:“方英,最近我心裏很煩,總想跟誰說說。可……”
方英看林誌遠說了一半又停下來,等了等,林誌遠似乎很矛盾,沒接著把話說完。方英溫柔地說:“我知道你有心事兒。”
林誌遠有些吃驚:“你知道?”
方英低聲說:“其實我也是。我們好像都有點兒害怕。”
林誌遠凝視著方英,說:“你知道我怕什麼嗎?”
方英微微一笑,搖搖頭:“不知道。我……大概也不太想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些秘密已經夠讓人害怕的。別人的秘密,也許還是少知道點兒好。”
林誌遠迷惑地看著方英,喃喃地問:“方英,你心裏在想什麼?”
方英又去看不遠處那些樓,還有樓上透出燈光的窗戶,自己也覺得很惘然,說:“我也不知道……林誌遠,你看那個房間,就是燈光有點兒淡紫色的,那是我的房間。我每天都住在那裏,可現在看著它,我好像不認識了,覺得那麼陌生。”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