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現代女作家(2 / 3)

“五四”所帶來的動蕩和衝擊,使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和思考許多根深蒂固的舊有觀念,對女性的態度尤其如此。雖然憑了父母之命的包辦婚姻仍很盛行,自由戀愛已得到認可;大多數女性得不到受教育的機會,但知識女性開始受到上層社會的歡迎;宗法製度壓製女性表達獨立的願望,要求女權解放、個性獨立的反抗正贏得廣泛的支持。這些相互矛盾的現象使一批正處在青春期的少女有了與前輩人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她們一方麵尊重自己的情感,把母愛、情愛、性愛和對自然乃至萬物之愛,作為人生價值的最高體現;一方麵隨時準備為捍衛情感犧牲青春、家庭以至生命,當然,從思索到行動,每個女性的感受程度、表達方式不盡相同,有激烈者,如廬隱、蕭紅、丁玲;有溫婉者,如冰心、淩叔華;有趨於保守者,如蘇雪林。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忠實自我,絕不為任何其他的理由,哪怕是高尚的理由,而掩飾、扭曲真實的感情,這一點就是同時代許多男作家都不能做到。

由於在敘述語言、題材形式和思想內涵上勇於探索,現代才女們成為中國女性文學的真正拓荒者,並澤被著一代又一代的後繼者,從張愛玲、蘇青、梅娘、林海音、張秀亞、茹誌鵑、張抗抗、王安憶、鐵凝,以至陳染、林白、須蘭等。

對女性文學常有兩種誤解,一是女性作品常被男批評家們指摘為創作麵窄。言外之意,男性作品則創作麵寬,若就群體而言,男性作家作品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麵,也即是說涵蓋了女性生活。以此推論,女性作家作品隻是重複了男性作家的寫作或曰淹沒於男性話語之中,而沒有了存在價值。這當然不對。讀者讀過她們的作品就會明了。若對個體男性作家而言,則會說男作家的創作比女作家的創作更具廣度。這種廣度可能指題材的選擇、情感的表達以及人物的刻劃等。我以為這種說法是在肯定了男性作品作為文學作品成功的重要因素——個性的同時,卻抹殺了女性作品個性的存在權利。任何一個作家都不可能是“百科全書”,他所涉及的題材及生活層麵再寬闊,也不可能窮盡世間萬物;他表現的感情再具代表性,也僅是其個人的體驗;他所表現的人物再豐富,也不過是他個人生活中接觸或想象出來的。假設真有位全能的天才作家表現了所有的題材、感情和人物,那麼他的敘述方式能囊括所有作家的表現手段嗎?絕對不能。文學風格意味著個性,沒有個性的作品怎麼談得上藝術性。一個成熟女作家的文學世界與任何一個成熟男作家所描繪的一樣都是個性化的展現。

第二個誤解是認為開啟一代女性文學之風的作品因內容的幼稚和形式的粗糙而影響了其藝術性。這就仿如說原始藝術品的藝術性比不上後世藝術家的作品。欣賞任何一種藝術都有個認同過程,不同風格的藝術品會由於欣賞對象接受態度的不同而遭到不同的待遇。有的一出籠即紅透雲大,也許它隻是過眼塵煙;有的初遭冷落,但時間這一無情的批評家證明它是真的藝術。真正藝術的美是獨持的,也是持久的。民歌美在淡遠質樸,神話美在想象得不著邊際,童話則美在它的天真無邪。如果總是用一種主義的眼光去審美,許多美的東西反會失去內在的藝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