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實話實說”的崔永元在字裏行間裏“不過如此”地掏心窩子,至少覺得這文字一定是出自那個在電視直播現場,嘴角一斜歪就冒“壞水”的主持人本人。不像有的所謂名人甚至其妻,靠槍手的乳汁喂養大,就跋扈起來,忘了自己幾斤幾兩,生出狼子野心,生怕別人搶了功,趕緊把那“名人名著”注冊成專利,把個“謝”字吝嗇成葛朗台的財寶。一點也不“實話實說”。
因為小崔“壞”的率直,也許是真的暗藏機心,他還曾招致人家貶損他“寬容的不足和善意的缺乏”。這倒更讓我有讀下去的樂趣,並越發覺得,他寫書不妨多學學錢鍾書先生的幽默睿智。單看他收在書中,過去正式發表在中央電視台評論部內部交流刊物《空談》上的三篇小文,就能覺出他秉承了些許錢鍾書、阿城和劉震雲(他最喜歡的三作家)的機巧,而且,沒賣弄,也不做作。做到這一點,已經很難。
但作為主持人,他可不該那麼喜歡錢鍾書,免得當你即興抖摟出自鳴得意的詼諧時,倒讓人感到是麵子難堪的錢式“刻北,甚至誤以為是故意搞笑的嘩眾取寵。這種“實話”你就很難“實說”。看來“實說”什麼樣的“實話”,和“實話”“實說”到什麼程度,並不像他的書名這麼輕鬆。我有時甚至悲觀地覺得,在某種意義上,真正的“實話”隻在他書中提到的那個先天愚型的“舟舟”們的嘴裏。所以,我這裏就有了個異常沉重的疑問, 也許有人已經耐不住了,說我是在用不搭調的囈語攪了把這書當暢銷書來讀的好局,還敗了人家的興。但我想,小崔故意要把書名取得輕鬆,恰恰是因為他實在不想把生活中“輕”的沉重傳染給讀者。白岩鬆“痛並快樂著”的話語方式顯得像個激情少年,路數顯出少林的硬功,而小崔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不過如此”,卻好像深得人生玄機的老者,出招頗似武當的太極,狠勁兒全在無形裏了。
非作家的小崔走筆至此,已讓有些頂著冠冕的作家汗顏了。裏邊小有注水是難免的,好像他不能深沉似的,一做思考狀,他自己都不信。他還時不時冒出一句半句似乎隻有什麼大師才說的出的人生警句,比如他說“人性的善良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我想,即便是逛早市買雞蛋的老太太,在讓小販缺斤短兩的坑蒙之後,也會如此慨歎。這可不是他的專長,格言什麼的經他小嘴一歪,會顯得有點怪異。這種話還是眉頭緊鎖仿佛出了大事的白岩鬆說更合適。
好像是小崔說的,都說中國人缺乏幽默感,是因為沒找著幽默的人在哪兒。我想,現在電視文化正遭受著太多“找不著”幽默的惡果,補救的招數就隻剩下拚命製造廉價、膚淺、拙劣、庸俗的笑料,這無異於愣是用手去捅人家的胳肢窩。
也許是過去的封建強權讓中國人不敢幽默了?幽得不恰當,罷官遭貶;幽大發了,連命都保不祝可歎官場無幽默。實際上,小崔的幽默有時也是退而求其次,變成自我調侃、解嘲而已。幽自己一把默,該當何罪呢?別讓幽默成了奢侈品,幽默不該有特權!小崔不就是一介布衣?
誰想本該輕鬆的《不過如此》,竟讓我成了憂天的杞人。這真得怪小崔了!其實當杞人倒也沒什麼大不的,“不過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