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11月,五卷本《林海音文集》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要在文學館搞一個出版座談會。在此之前,她還信誓旦旦地要再來一次北京。而且,當我得知她在北京住這麼多年,沒去過曲阜和泰山,就跟她約定,到時我陪她一道去拜孔子。她說好啊,她很認同孔子的思想。我就打心裏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但她拗不過醫生和家人的勸阻,隻好忍痛割舍。因為她那時的身體狀況已不允許她出行了。最後,林先生的長子夏祖焯先生代母出席了座談會和在西四新華書店舉辦的《林海音文集》簽章本的。之後,我又陪著祖焯先生去了曲阜,並上了泰山,替林先生還一個拜孔的願。

我們這一老一小隔著海峽寫信、打電話,繼續著“心懸兩地的苦惱”。她一心係掛祖國統一,多麼希望將來有一天,北京和台北“兩個地方接起來,像台北到台中那樣,可以常來常往。”這個夢,得由我們替她圓了。

我們在信裏和電話裏,什麼都聊,祖孫倆開心極了。1993年夏天,林先生患病。她寫信告訴我:“這一夏天因為起怪異的‘間擦疹’(新醫名詞沒聽過),奇癢之下,夜不成眠,三個月瘦了三公斤,這張瘦照送你留念。(至於送舒乙先生的,是因為穿旗袍有高領,就好看些。)”(1993年9月23日)

林先生是公認的“美人”,她當然覺得自己美,就特別愛照相,且照了決不顧影自憐,而是分批分撥地寄送給朋友大家,一起分享她的美麗。蕭先生、舒乙先生和我手裏都有她差不多上百張的照片。她還經常在給我們的照片背麵題上落款,我驕傲地拿給好友看時說,這是我台灣奶奶的“美人照”。1994年1月18日,她寫信來說:“你和蕭老都直誇照片老太太美,我正好又一張‘美人照’,是和夏先生的,他也很喜歡,我就又加洗了一批送人。”然後便在信裏得意地誇起自己各有出席的滿堂兒孫。最後一句也特讓我得意,她說:“我從來沒有給人寫過這麼長的信,你真福氣!(一笑!)”

1998年春節前,我接到林先生的電話,她祝我們全家新春快樂。這是我接的她最後一個電話。在此之後,我就再也聽不到她美麗的聲音了。

“英子”遠去了。她是那麼的愛我。我也會在心底深深地呼喚您,林先生,您是我永遠的奶奶,我永遠愛您!

2002年7月2日於中國現代文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