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個人在一起時,胡蘭成倒也識相,不再提小周了。可恨的是,當年5月,胡蘭成回到了武漢,他一見到小周,就有了回家的感覺--他又忘了張愛玲。也許,他就是這樣一個隻看眼前的人。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胡蘭成覺得自己的末日來了,重慶方麵定會懲辦他這樣的漢奸。於是他逃到了浙江,化名張嘉儀,稱自己是張愛玲祖父張佩綸的後人--果是姓張,隻是不叫張牽或是張招,住在諸暨斯家。
本是如日中天的明星作家,張愛玲卻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的創作和生活弄得一塌糊塗。柯靈見到眼前的張愛玲是怨還是憐呢?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要幫助她,無條件地,想盡辦法讓張愛玲走出人生的低穀。不久,經柯靈的介紹,桑弧正式結識張愛玲。隨後,他便邀請張愛玲為文華公司創作電影劇本。起先張愛玲麵露猶豫之色,說她沒寫過,很陌生,經過桑弧和文華公司宣傳主任龔之方的力勸,張愛玲隨後點頭答應了。
令人不解的是,自從胡蘭成出逃後,張愛玲一直在經濟上支持他。1946年2月,與胡蘭成有半年未曾見麵的張愛玲,竟然一路尋夫,來到了溫州--話說胡蘭成暫住的斯家,兒子斯頌德是胡蘭成的高中同窗,胡蘭成年輕的時候就曾在斯家客居一年。而此時的斯家,男主人已逝,是斯家主母在維持生計。斯家還有個庶母,名叫範秀美,大胡蘭成兩歲,與斯家老爺生有一女。鑒於時局動蕩不安,斯家人便安排胡蘭成去溫州範秀美的娘家避難,由範秀美陪送。誰知道,獵豔高手胡蘭成隻用了一段路程的時間,就勾引上了寡婦範秀美,二人對範家人以及鄰居都以夫妻相稱。
可想而知,一路尋夫的張愛玲,將要麵對怎樣的震驚和失望。因為怕範秀美的鄰居對三人的關係有所猜忌,他們三人還是安排在旅館見了麵。這對於曾經揚言“出名要趁早”的女子而言,又會是多麼大的一個諷刺?所以,離開溫州的時候,胡蘭成送她,她歎了口氣說道:“我想過,我倘使不得不離開你,亦不致尋短見,亦不能夠再愛別人,我將隻是萎謝了。”--傷害是痛徹心扉的,隻有獨自萎謝了。至此,我們不得不自欺欺人地說明一點:張、胡的分開,並不代表張是被玩弄、被遺棄的一方,而是張自己砰然關上了心門,斷然拒絕胡再次走進。
好在老天爺並沒有徹底拋棄她,雖然讓她情場失意,好在她把事業找回來了:1947年2月,《不了情》作為文華公司的開山之作正式開拍,導演是桑弧,主演為舒適和陳燕燕。這部影片隻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就製作完成了,上映後一炮打響,賣座極佳。借著《不了情》造成的轟動效應,桑弧想乘勝追擊,再請張愛玲寫個劇本,這次桑弧的構想是喜劇,因為有了腹稿,張愛玲也嚐到了《不了情》轟動的甜頭,對桑弧的建議慨然應允,桑弧把電影構想告訴張愛玲後,她一氣嗬成,很快寫出了《太太萬歲》的劇本。
1948年,繼《不了情》《太太萬歲》大獲成功後,桑弧與張愛玲商量,擬將張愛玲的名作《金鎖記》改編,拍成電影。兩人來往趨密,一個未娶,一個未嫁,作為桑的朋友兼同行龔之方一心想撮合他們。有一次他去看張愛玲,與她聊了一些話後隨即十分婉轉地說明了來意。但是他當時並不知道張愛玲與胡蘭成有過婚約,就把朋友之間認為她和桑弧男才女貌,是很理想的一對佳偶之類的話,做了一番生動的轉述,請張愛玲考慮這件婚事的可行性。龔之方說:“張愛玲對我這個提議的回答沒有言語,而是搖頭,再搖頭,三搖頭,意思是不可能,叫我不要再說了。”--龔之方硬生生地碰了這個軟釘子,隻好無趣地告辭了,此後他再也不敢向人說起這件尷尬的“提親”之事。
對於這一次“提親”事件,桑弧的朋友、現代文學專家魏紹昌的回憶與龔之方略有出入,魏紹昌在一篇記述文章中對此做了這樣的敘說:
張愛玲在離滬之前,獨自住在黃河路卡爾登公寓(今改長江公寓),夏衍曾委托龔之方去勸她留下來,龔去勸說她時,經文華影片公司老板吳性栽等人的囑托,還想為她與桑弧撮合親事……一次桑弧請我到他家裏吃飯,張愛玲也來了,兩人關係是很好的,張如能不走,又有歸宿,豈非兩全的美事,可是她聽勸之後,麵對龔之方默然良久,最後說了一句:“恐怕這兩件事都不大可能了。”
--《小團圓》麵世後,方知龔之方沒有講實話,或者連他都蒙在鼓裏。
不管兩個人的話誰真誰假,張愛玲真真切切地在桑弧這裏卻步了,這可是不爭的事實。哪怕是柯靈,恐怕也沒有想過胡蘭成對張愛玲的傷害會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吧?誰又知道,在兵荒馬亂的時局中,胡蘭成給了張愛玲最複雜的初戀,卻也無情地將她推向文化漢奸等輿論的風口浪尖?桑弧在種種原因之下,根本無法接納張的世界--唯有柯靈,因了當初那驚鴻一瞥,從始至終都和她站在一起,是師亦是友--隨著時局的改變,張愛玲這個漢奸妻的身份,到底會將她的未來,帶向何方?此後的日子裏,柯靈繼續尋覓流火七月裏的倩影,與其他人一樣,和張愛玲的關係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