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兩相離(3 / 3)

張愛玲與賴雅於1956年3月13日第一次見麵,在優雅浪漫的環境中,也許某一種奇特的感應,36歲的張愛玲與65歲的賴雅產生了忘年之戀。(5月12日,賴雅日記記載,“去小屋,一同過夜”)

兩天後,賴雅在文藝營的期限到了,他不得不離開。張愛玲在送他的時候,把自己僅有的一點錢給了他。一個多月後,張愛玲也離開了文藝營。7月5日,賴雅接到張愛玲的一封信,說自己已懷了他的孩子。賴雅向張愛玲求婚,但要求她墮胎,不要孩子。8月18日,兩人相識半年之後,便在紐約結了婚。

張愛玲這一隻如同黑夜裏傲然飛舞的蝴蝶,在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去飛越滄海之後,終於在賴雅這個美國老男人懷裏安穩地棲息下來--他,給孤單、疲憊的張愛玲有了一個不再飛越的理由--原以為,風雨從此和她無關,悲傷從此與她無關,可誰知道新婚才兩個月,曾經中過風的賴雅又一次中風。

當時張愛玲與賴雅分居兩地,為籌措給賴雅治病的費用,她奔走於港、台之間。張愛玲當時寄人籬下,狼狽不堪,心情特別惡劣--從1966年到1994年近30年間,張愛玲給友人寫過84封親筆信。貫穿張愛玲書信中的一個重要話題,就是經濟困窘。

張愛玲關照賴雅如何節省每一筆開支,以竭力維持生計。最令張愛玲感到悲苦失望的,是她為了掙錢而不得不獨自去香港為電影公司寫劇本《紅樓夢》,然而劇本總不能令電影公司滿意,三個月苦工換來一場空,身體也搞垮了。“辛苦地從早上十點寫到淩晨一點,手腳都腫了”,焦躁失眠,獨自苦撐,“工作了幾個月,像隻狗一樣,卻沒有拿到一分酬勞”。懷揣希望的遠行給她身心帶來諸多的困擾和折磨,“‘瘋言瘋語’成了我唯一可用的心理道具”。

信中有她對兩人未來生活的規劃,對自己未來創作的自許。可惜,1967年,賴雅還是去世了,這使得張愛玲對未來的希望全部落空。從此以後,她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的世界裏。

後經好友夏誌清推薦,張愛玲於1967年9月抵達麻州劍橋,在賴氏女子學院設立的研究所專心翻譯晚清小說《海上花列傳》。

賴氏研究所任期滿了之後,1970年,張愛玲赴伯克萊加州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去做研究工作。她可以不按時上班,黃昏時候才去研究中心,一人待在辦公室熬夜。一年任期過後,張愛玲即遭解聘。後來張愛玲在伯克萊水土不服,老是感冒,決定移居洛杉磯,以為氣候溫暖,身體或可轉好。

1971年秋季移居洛杉磯後,她身體一年一年變壞,不說上班工作,光是應付日常生活買菜、付賬、看醫生、打電話就把她累壞了。

在洛杉磯住了幾年之後,不僅感冒照舊,牙齒也永遠看不好,骨頭脆弱,一不小心就把手臂弄斷了。最可怕的是,張愛玲添了一種皮膚病,而且覺得屋子裏到處是跳蚤,身上一直發癢。為了逃避“蟲患”(張語),她就不斷地搬家,每次搬家,都會遺失、丟掉一些東西。那兩年在賴氏研究所,張愛玲差不多已把《海上花列傳》譯好了。她想找經紀人把它交給書局審閱,但一直無著落,結果這部譯稿在一次搬家時丟了,除了首兩章已發表過外,張愛玲三四年的心血全都付諸流水。

1988年4月6日,幾年去信沒有回音後,夏誌清終於收到張愛玲的一封信,告知“直到昨天才看了你一九八五年以來的信”,原來她“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遠道上城(看病),有時候回來已經過午夜了”,“剩下的時間隻夠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徑”。

1995年9月初,在洛杉磯的西木區,一代文學奇才張愛玲在公寓中孑然離去。好幾天後,公寓管理員覺得不對勁,這才發現……

柯靈聞訊,即於病中作《悼張愛玲》(1995.9),唯小詩一首,為“一代才女”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一代才女,從此永訣。廣陵散已成絕響,遺音長留人間。愛玲老友,魂兮歸來。

隨著張愛玲的去世,那些關於張愛玲、胡蘭成、桑弧、賴雅和柯靈之間的故事,還在熟知舊上海恩怨情仇的嘴巴裏流傳,然而他們的身影,卻已然淡出世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