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6日,張愛玲小說遺作--號稱是其濃縮畢生心血的巔峰之作《小團圓》的新書記者會在她的母校香港大學舉行。
張愛玲生前雖然敢講真話,但她性情孤傲,也不願合群,視應酬為畏途,所以人們除了從她的書本上認識她外,她留給外界的訊息實在太少。也正是如此,人們對她益發有興趣。《小團圓》一麵世,人們便希望可以借由它,來破解張愛玲的人生密碼--誰知,《小團圓》就像一枚炸彈,“砰”地炸碎了世人對她世界的一切認知--她描摹的人物,竟然與大家通常想象的大相徑庭。她在書中描寫荀樺出獄後與九莉不期而遇:
寒暄後,荀樺笑道:“你現在知道了吧,是我信上那句話‘隻有白紙上寫著黑字是真’。”
“是嗎?”九莉心裏想,“不知道。”她隻是笑。
怪不得他剛才一看見她,臉上的神氣那麼高興,因為有機會告訴她“是我說的吧。”
真擠。這家西點房出名的,蛋糕上奶油特別多,照這樣要擠成糨糊了。
荀樺乘機擁擠,忽然用膝蓋夾緊了她兩隻腿。
她向來反對女人打嘴巴子,因為引人注目,跡近招搖,尤其像這樣是熟人,總要稍微隔一會兒才側身坐著挪開,就像是不覺得。但是就在這一刹那間,她震了一震,從他膝蓋上嚐到坐老虎凳的滋味。
她擔憂到了站他會一同下車,擺脫不了他。她自己也不大認識路,不要被他發現了那住址。幸而他隻是笑著點點頭,沒跟著下車。剛才沒什麼,甚至於不過是再點醒她一下:漢奸妻,人人可欺。
這是真實記述,主觀幻覺,還是小說演繹?難道荀樺確實是柯靈?在人們的印象中,柯靈先生慈眉善目,溫文爾雅,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的,仿佛永遠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他的散文獨樹一幟,文字凝練,思想深邃,意境開闊,字裏行間處處透出對生活的熱愛。
他感歎偌大的文壇,哪個階段都安放不下張。《遙寄張愛玲》,對“張愛玲熱”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柯靈還期待張愛玲寫出新的《金鎖記》和新的《傾城之戀》,希望“三十年的故事還沒有完”。卻不曾料到,《遙寄張愛玲》發表後的二十五年,人們等來的卻是一部《小團圓》。故事的確沒有完,隻是味道有點變了。不知道柯靈讀了《小團圓》之後,世間是否還會有一篇如此深情的《遙寄張愛玲》?
我想,盡管《小團圓》使外界對柯靈的人格開始重新評估,但他對張愛玲的讚賞始終如一是不容置疑的。柯靈對她是抱有很大期許的,可是胡蘭成卻讓張愛玲從人生的巔峰跌落塵埃。很多張迷在心裏多少對張有點惋惜、心疼,對胡蘭成更是恨得牙根癢癢吧?要說柯靈如此落井下石,或者認為“漢奸妻,人人可欺”,我個人真的不得不懷疑--張之所以會這麼說,是不是耿耿於柯靈之前在桑弧家裏對她刻意冷漠的前提之下,完全是張的心理陰影在作祟?
照此說來,這件事和那萬惡的胡蘭成更是脫離不了幹係的。
我們知道,認識胡蘭成那年,張愛玲才二十三歲,她知道愛情的美,卻沒有可以愛的人,積攢那麼多書本經驗,卻得不到實踐。作為女人,她的千嬌百媚亦找不到一個觀眾--是生活圈子太小,還是她小女生式的青澀看上去很像一種傲慢?有自尊心的普通男人怎敢靠近這個文學超女--高處不勝寒的落寞,讓她如此寂寞難耐。正如張愛玲所說,她筆下的殷寶豔之所以會愛上那個神經兮兮的老師,是因為她一直沒遇見使她傾心的人,久鬱的情懷也把持不住起來……
胡蘭成是個老江湖了,他從浙江鄉下來到這大都市,雖然投靠漢奸混得人五人六的,可他內心並不拿自己當回事,不在乎女人的冷臉。胡蘭成熱情洋溢地找上門,給張愛玲打開了外界的窗口;張愛玲從小缺乏父愛,很容易對大齡男士產生特別的親切感,所以,年齡問題也不是她擇偶的障礙。於是,她傾盡自己的全部,就這樣在世人詫異的眼光中與胡蘭成相愛了,愛得那樣瘋狂。還有一點要說明,胡蘭成還是懂張愛玲的,懂她貴族家庭背景下的優雅,也懂她因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時行樂的性情。僅僅因為這個“懂得”,張愛玲就愛上了胡蘭成。
張愛玲原本就不是庸脂俗粉,她不以塵世的價值觀去品評一個人。她沒有什麼政治觀念,隻是把胡蘭成當作一個懂她的男人,而不是汪偽政府的要員;對於胡蘭成的妻室,她在一封信中對胡蘭成這樣說道:“我想過,你將來就是在我這裏來來去去亦可以。”--也許她隻在乎胡蘭成當下對她的愛,其他的,她都不願多想。再者,胡蘭成的確對張愛玲非常崇拜,不管是她的英語水平還是古文修養,胡蘭成在張愛玲麵前都甘拜下風。要知道,那時的胡蘭成,可是汪偽政權裏邊撐場麵的筆杆子。胡蘭成當初到偽政權與汪精衛“共事”,還是汪精衛親自寫的邀請信,信中許諾胡蘭成月薪360個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