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秋,徐誌摩寫信給淩叔華,請她做他的“通信員”--通信的對象。徐誌摩在信中這樣說道:
我一輩子隻是想找一個理想的“通信員”……最滿意、最理想的出路是有一個真能體會,真能容忍,而且真能融化的朋友。
他是一個感情豐富、活力四射、激情滿懷的浪漫詩人,對人、對事、對感情,心裏永遠儲滿了塊壘,時時需要化解,需要傾吐,也時時需要安慰。於是,淩叔華應允了。
自此,淩叔華與徐誌摩由熟人關係更進了一步。最終兩人發展到什麼關係,這是一個謎。一個是風流倜儻的詩人,一個是風華絕代的才女,常情下似乎應該成就一段愛的浪漫曲。在林徽因走後,家世、才學、相貌都不讓林徽因的淩叔華貌似順理成章地填補了徐誌摩的情感空白。
其實不然,生命裏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意外,也會在意外裏摻雜著太多的驚喜。徐誌摩的驚喜是他遇到了足以代替林徽因的陸小曼,而淩叔華,自然也有她的真命天子在前方等待著她。這個人,就是之前在文章開篇提到過的,早淩淑華之前認識徐誌摩的陳西瀅。
作為“新月”的一對夫妻,陳、淩的婚戀,雖不如徐誌摩與陸小曼那樣爆聞於世,但在當時也算是一樁很轟動的社會新聞,為眾人津津樂道。人們對陳西瀅的認識,緣於他的《西瀅閑話》,以及由“閑話”導致與周氏兄弟結怨,從而引發的多場論戰。
胡適是兩派的精神領袖,徐誌摩、陳西瀅是兩派的“紐帶”。就徐誌摩、陳西瀅而言,他們對“新月”和“現代評論”傾注的力量也不均衡:徐誌摩和“新月”的聯係更密切;陳西瀅和“現代評論”聯係得更為緊密。因此又可以說,徐誌摩是“新月”的代表人物,陳西瀅則是“現代評論”的代表人物。
陳西瀅不僅參與創辦了《現代評論》,更負責其中的“閑話”專欄。在其後的三四年間,他在這個欄目上,發表了不少隨筆,內容涉及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麵。著名的《西瀅閑話》一書就是他那些文章的合集。他以精到的論事與暢達的文筆吸引了不少讀者,“陳西瀅”這個名字,也由此越來越響亮了。
正如徐誌摩等新月社成員也是《現代評論》的撰稿人一樣,淩叔華作為新月社成員,也在《現代評論》上發表一些很有分量的小說作品。其中一篇《酒後》,顯示了她小說創作方麵的功力,奠定了她的文壇地位,更引起陳西瀅對她的關注。
此時,陳西瀅和徐誌摩一樣,是北大教授,而淩叔華仍然是燕京大學的學生。她和陳西瀅,如同她與徐誌摩,都是師生關係。陳西瀅對淩叔華,也就有老師對學生的那份疼惜和憐愛,而淩叔華對陳西瀅,自然也就有學生對老師的那份崇敬和仰慕。兩人都有很好的英文功底,也有對文學的共同愛好和追求。作為學生,淩叔華常向陳西瀅請教;作為老師,陳西瀅常對淩叔華進行指導。
在很長一段時期,陳、淩互通來往,盡管信中大多談的是文學藝術,並不涉及情愛,但除了未談過戀愛的和不懂愛的人以外,有誰相信他們僅僅是在談論文藝呢?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越走越近,但他倆始終秘而不宣,悄悄戀愛了兩三年,不僅雙方家長壓根不知其事,就連他倆共同的朋友、各自的朋友也都被蒙在鼓裏。這裏固然有戀愛者通常懷有的隱蔽心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淩叔華的父親是個非常守舊的人。
淩叔華的父親淩福彭,把封建婚姻的一套,諸如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視為天經地義。淩叔華很清楚,如果父親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竟做出“私訂終身”的事來,一定氣得白胡子上翹,於是她打算等大學畢業後再說。在燕京大學畢業時,淩叔華還榮獲了學校專頒給傑出學生的“金鑰匙”獎,她與陳西瀅精心培育的愛情之果也到了收獲的季節。兩人一合計,找到淩家的一位世交,央求他去淩父那兒說媒。
這位抱著成人之美的說客,頗懂一點兒談話藝術。他先從自家門庭談起,再向淩父詢問淩家子女情況;談到淩叔華的學業時,又很自然地“關心”起她的終身大事。接著就大談陳西瀅的才華、為人、名譽、地位,卻隻字不提二人的自由戀愛。淩福彭在此之前也曾耳聞北大有這麼一位教授,他本來對陳並無什麼特別的惡感,隻是從傳統文人、官宦的觀念想來,覺得這些喝過洋墨水的人,個個思想怪異,又覺得陳西瀅風頭太過……但經不住老友的一番唇舌,終於首肯了這門親事。
1926年,也就是淩、陳兩人相識兩年後,終於成婚--假設沒有陳西瀅,淩叔華作為徐誌摩“理想的通信員”的身份是否會改變?無人能知。事實上,因為有陳西瀅,淩叔華和徐誌摩的情感--如果兩人之間親密無間的通信算是一種情感的話--驟然刹車。更確切地說,徐誌摩遇到了陸小曼後,自然收回了自己險些泛濫在淩叔華身上的那份暖昧情感。隨即,他將對林徽因的愛戀轉移到了陸小曼的身上,他重新找到了情感寄托。淩叔華也就完成了“理想的通信員”的使命。
徐誌摩和陸小曼何時相識,有人說是在泰戈爾訪華期間;也有人說是1924年7月之後,也就是徐誌摩將泰戈爾送回國返回北京之後。無論何時何地,但可以肯定地說,徐誌摩對陸小曼並非一見鍾情,或者說,他不能一見鍾情,因為他跟王賡是老相識,說兩人是朋友也不為過。對於朋友的妻子,他不得不小心收斂著情感。何況那時,他的心裏還滿是林徽因。至於他倆何時開始產生感情的,更是個很難以說清的問題。
在優裕的家世、多才多藝、美麗的外表等方麵,陸小曼和林徽因、淩叔華有相似之處。她1903年出生於上海的書香之家,父親陸家(字建三)是前清舉人,後赴日本就讀於帝國大學,與曹汝霖是同學,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回國後,他先後擔任北洋政府的財政司長、中華儲蓄銀行經理等職。陸小曼自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詩琴書畫皆能。民國前一年,她隨家人由滬遷京,進入法國聖心學堂就讀。這個時候,她雖然聰慧,卻並不用功,讓父親大傷腦筋。終於有一天,父親給了她一巴掌,似乎一掌驚醒夢中人,她從此學乖了。不出幾年,她的英文出眾,法文流利,加上能詩能畫,又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舞跳得極好。當時,北京的上流社會舉行舞會,陸小曼頻頻出入,儼然一個“舞後”。這一切,都使她在京城出了名,有人形容她“儀態萬方,無與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