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結緣(2 / 3)

“從友誼的立場,你看石先生有何優點,有何弱點?”

“他嗎?”周璿臉紅了一下,很快就改口道,“石先生的優弱點,我一時還批評不出,見不到什麼特殊的顯著之處,不過我覺得他雖不溫柔,也不粗暴,給他四個字吧:沉默寡言。”

“你理想的結婚生活要怎樣才覺得美滿?”

“但求生活能夠安定而已。”

(刊載於1947年6月《青青電影》)

他們無疑是相愛的,卻都因為是名演員,所以兩人之間始終有一種撲朔迷離的東西,讓外人霧裏看花。每每接受采訪被問及與石揮的戀情,周璿總是言不由衷地打太極,一會說兩人“一時的友誼,還好”,一會說自己有很多男朋友。是否能把自己的未來交給石揮?前車之鑒讓她猶豫不決。

而此時的石揮,從裏到外都希望彼此多些真實的相處。他期待周璿在回滬後便不再走,希望她在上海拍戲。可是這些年的經曆,讓周璿不敢對自己的婚戀再有奢望。她反反複複地問自己:“我真的可以留下嗎?如果再失敗我還能放得開嗎?如果留下是否就意味著能夠永遠呢?”

天知道,麵對抉擇,她寧可信天命也不相信自己!無論是留下還是離開,對她而言都需要勇氣。正在這時,《憶江南》的導演上門來了。他希望周璿能在劇中飾演主角,而且告訴她,對她的演技充滿信心:劇中周璿將一人分飾兩姐妹。的確,這是周璿前所未有的嚐試,頗具挑戰。於是,她便欣然聽命留下拍戲了。

一人分飾兩角,給周璿帶來前所未有的艱辛。她比以往拍攝任何電影都更加用心地鑽研劇本,對著鏡子比擬各種表情、動作,細細揣摩兩個不同性格的人物的肢體語言、麵部表情。以如今的高科技,不會覺得分身兩人在拍攝手法上有什麼高明之處,但以當年的拍攝水平來說,周璿還是要靠真功夫來一次成形的。在扮演黛娥時,周璿要忘掉黃玫瑰,飾演黃玫瑰時,也不能想起黛娥,猶如性格分裂一樣,轉身之際,就要變換人物的動作、心理以及氣質、聲調,特別是在同一個鏡頭內出現,必須顯出鮮明的對比。周璿內心的緊張可想而知,可是外表又得表現得很鬆弛,在鬆弛的表演狀態中,又要能表達出矛盾變化中人物內心的緊張衝突是極不容易的。

因為過度的疲勞,在拍完《憶江南》後,周璿隻得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當“金嗓子”周璿的表演藝術才華在《憶江南》一片中再次顯露出奪目的光彩時,一些電影公司的老板和編導,開始對她的包圍和追逐,其中也包括以前的“過房爺”柳老板。他急不可耐地對從前的“過房囡”大獻殷勤,希望她能繼續留在“國泰”拍片,而且討好地表示合同可以按部頭簽訂,酬勞亦可以達到上海影星的最高水平。對此,周璿淡漠處置:“以後有機會再談吧!”

與此同時,“中電”(中央電影企業股份有限公司)的編導何非光也跑到周璿家來,邀請她去拍一部叫作《鑄情》的影片。香港“大中華”公司的老板蔣伯英聽到這個消息,更加著急,他接二連三地派人前來催促,希望周璿能盡快赴港,以履行隔年再度合作拍片的諾言。跟著文華影片公司的老板吳性栽也親自出馬,他不但自己找周璿洽談多次,而且還搬出了石揮,請他從中斡旋,一定要請她去參加拍攝《夜店》。

受了吳性栽托付的石揮對周璿說:“非拍不可!”--因了石揮的緣由,想到將來還要與他出演對手戲,這讓心儀石揮的周璿不得不心動。畢竟認識這麼久,他們卻從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合作過一次。於是,周璿同意先在《夜店》中擔任角色。

這次合作,可以說是比以往兩個人的每一部電影都要出彩。由於早年周璿有些“底層”生活的體驗,她把石小妹演繹得樸實自然,有血有肉。石揮更是將自己的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扮演陰險凶惡的吸血鬼,把生平見到過的那些妖魔鬼怪的醜惡嘴臉都用自己的麵部表情綜合演繹出來,把社會上那些魑魅魍魎的惡毒心腸都集中在該人物裏,成功地把聞太師這個反麵人物塑造得無惡不作,真叫人義憤填膺。

遺憾的是,周璿還來不及等到影片公映,看看觀眾的反映,在拍攝剛宣告結束的時候,就被“大中華”公司派來的人接去香港履行片約了。一頭是愛情的烈焰,一頭又是事業的催促,魚與熊掌如何取舍?她隻得在臨行前和石揮匆匆訂立婚約,然後就匆匆赴港。

周璿的這一次赴港拍片,本是滿懷著對事業的信心和對愛情的憧憬的--這次回到了上海,她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不但拍了兩部自《馬路天使》以後難得的高質量影片,而且還找到了自己愛情的歸宿--她以為隻要自己替“大中華”踐行一部影片的合作承諾後就可以返回上海,和心愛的人朝夕相處,共同在演藝事業上開創一個空前盛世。可是,“大中華”的蔣伯英哪肯讓到了手的“搖錢樹”再離開?於是,周璿就像一部機器一樣,開始了一部接著一部的拍片馬拉鬆。穿梭在上海和香港兩地之間,穿梭於電影拍攝和唱片錄製之間,穿梭於事業和感情之間,這恐怕是周璿這輩子最忙碌的階段了。但是,人隻要有了奔頭,再累,她的內心都是滿足的,值得的。

可是誰又知道,出於“戰略”上的考慮,已經和周璿感情漸漸淡化的朱懷德,早在一年之前以為周璿招聘一位女秘書為由,從而想方設法地安插了一個“臥底”到周璿身邊。這位女秘書據說也是姓朱,我們就稱之朱小姐吧,她比周璿年歲大些,因幼時患過黃癬,腦門上瘡瘢交錯,頭發稀疏,為了掩蓋其瘌痢頭的難堪相,她經常頭戴帽子,身著西服,著男人扮相。

大明星雇用秘書,在當時是一種時髦的表現,周璿當然也樂意接受。她不知道的是,早在推薦給自己之前,朱懷德就和這位朱秘書小姐達成了某一種默契:把她安插在周璿的身邊,目的就是利用其秘書的身份對周璿實行暗中監視,以周璿的性格,若有人經常從旁“獻計獻策”,她沒有不聽信的道理;而這位秘書小姐則可以從朱懷德手裏拿到不少的賞金,而且也能借助“金嗓子”的名聲撈到不少好處。

而現在,身負朱懷德密謀的朱小姐,在石揮不在她身邊的間隙便開始了她一係列的陰謀:她所做的秘書工作,主要就是代寫書信和處理一些周家的生活瑣事。她煞費心機地將周璿與外界慢慢“隔離”,使周璿能脫身不必要的瑣碎事務,盡量減少她與“外人”接觸,以免其受到他人影響,不再受朱懷德的蠱惑。同時她不斷地向周璿講:石揮對她的愛情日漸降溫。

朱小姐從上海趕回香港,當周璿問她有無打聽到關於石揮的消息時,她吞吞吐吐地說不太清楚,“不過,那些藝術家都很浪漫,把愛情當遊戲,說結婚是墳墓,常常弄假成真,也常常弄真成假的。”周璿分明聽出了朱小姐話中有話,隻輕輕地說一聲:“是嗎?”就惶惑地鬱悶在心。

就在周璿打算拍完電影《歌女之歌》便動身回到上海與石揮完婚之際,香港一家號稱遠東第一的電影公司成立了。由李祖永的一班幕僚的精心策劃,張善琨自己也動了不少腦筋,在計劃如何拍出第一部既可揚名又能賺錢的大片時,他獻媚地跟李祖永推薦《文天祥》。李祖永也懂行,唯有古裝大片,才能騙到外國人口袋裏的錢,當即就一口答應,並且定名為《國魂》,請卜萬蒼做導演,劉瓊、陶金、喬奇、蓑美雲、孫景璐等大明星合演。這樣強大的拍攝陣容,可謂空前盛舉。

《國魂》尚未拍攝完畢,李祖永就決定再投巨資,同時再開拍兩部大片,乘勢一路揚名。張善琨摸清了李祖永的心思,知道他對曆史劇情有獨鍾,於是要姚克以舞台劇《清宮怨》為藍本,改編成電影劇本《清宮秘史》。張善琨又請朱石麟負責導演,還特地挽留準備離港、蜚名海外的周璿來飾演珍妃,並請到了久與周璿搭檔的舒適演光緒皇帝,請舞台劇著名演員唐若青扮演慈禧太後。

以往周璿在香港拍的幾部電影都是娛樂小戲,不會在觀眾心中留下多少印象,接到大製作影片的聘請,周璿心裏當然很高興。而且“永華”是香港規模最大的電影公司,第一炮《國魂》雖未公映,已經名聞遐邇。《清宮秘史》將作為宮闈曆史大片推出,而且張善琨還答應付三萬港幣的最高酬金,這在周璿一生中是最豐厚的一筆收入,也將是她藝術生涯中最能出名的作品,於是她打消了趕回上海的念頭。1948年12月,她投入了《清宮秘史》的拍攝。在此片中,周璿還演唱了《禦香飄渺歌》和《冷宮怨》兩首插曲。

也就是在這一年(1948),石揮生平第一部導演的電影《母親》開始拍攝。在這部電影裏,他結識了他日後的妻子童葆苓。當時童葆苓感覺這位有著“話劇皇帝”“電影皇帝”兩個頭銜的大明星,怎麼就和一般的電影明星不一樣呢?那時候,她剛剛十九歲,她對石揮產生了好奇,並開始注意他:他穿著很普通,有時拍完戲出來,大家各自回家,他就在馬路邊的小攤上買燒餅吃。

他這樣樸實的外表和隨意的性格,給童葆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感覺自己非常欣賞石揮的多才多藝,覺得他和自己在一起很充實。與此同時,麵對天真爛漫的童葆苓,石揮的心裏也有了異樣的感覺。想起不久前報刊上周璿的“決不與圈內人配成佳偶,而向圈外發展戀愛對象”的言論,他感覺此時的周璿與自己之間的婚戀,雖近在咫尺,卻遠似天涯。他眼睜睜地看著周璿離自己越來越遠,卻沒有半點辦法去挽留。他是痛苦的、鬱悶的。而童葆苓的出現似乎在他陰暗的生活裏,不知不覺注入了一絲陽光。所以,骨子裏,他是願意與她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