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索賄枉誅縣令(1 / 2)

不提嚴嵩專權,再說那張誌伯奉了聖旨,即日收拾起程,由直隸、山東巡察而來。一路上好不威嚴,頭旗寫的是“奉天巡察”四字,帶領兵部驍騎百餘人,請了尚方寶劍,所過州縣地方,有司無不悚然。額外的供應,儼如辦理皇差—般。張誌伯滿望席卷天下財物,故以先聲奪人。方出京來,便擅作威權,首先掛出一張告示:欽差總巡天下糾察禦國公張,為曉諭事:照得本爵恭膺簡命,總巡天下各省錢糧以及貪官汙吏。受恩既重,圖報猶艱。本爵惟有一秉至公,飲水茹藻,以期仰副聖意。

所有各省倉庫錢糧,均應徹底清查。如有虧空,即行具奏。

並各省命盜奸拐重情,如有貪官汙吏希圖賄賂,故意出入者,一經察覺,或被告發者,亦照實具題,決不稍為寬貸。

各宜自愛,毋致噬臍!預告。

這告示一出,沿途州縣無不心驚膽戰。傳遞前途,以作準備。誰知這張誌伯立法雖嚴,而行法實寬,隻管打發家人預通關節,所過州縣,勒要補折夫價銀一萬,照辦則免盤詰,否則故意尋隙陷害。所以地方有司,莫不送財,以圖苟免了事。

一日,巡至山東曆城縣地方。這曆城縣知縣姓薛名禮勤,乃是山西絳州人氏,由進士出身,即用知縣。為人耿直廉介,自從到任以來,隻有兩袖清風,並未受過人間絲毫財賄。闔縣百姓,無不知其賢能,素有廉吏之聲。這日接得前途遞到公文,報稱張國公奉旨巡察各省錢糧、官吏。並有私書,單道其中陋規之意。這薛知縣乃是一個窮官,哪有許多財寶奉承與他?況且自思到任以來,並無一毫過犯,案牘清理,諒亦無妨,隻備下公館飯食夫馬等項而已。

先一日,就有張府家人來打頭站,帶領二十餘人來到縣中,高聲大叫知縣姓名。這薛知縣已在堂聽得明白,心中大怒,隻得走將出來相見。那家人端坐堂上不動,問道:“你係知縣麼?”薛公應道:“隻某便是。”那家人笑道:“好大的縣尹!

既知國公爺奉旨到此糾察,你為什麼一些都不預備?直至我來,仍是這般大模大樣的。你可知我家公爺尚方寶劍的厲害麼?”

薛公聽了道:“敝縣荒涼,沒有什麼應酬的。隻是夫馬飯食,早已備下了,專等公爺經過就是。”那家人便道:“怎麼這般的胡混,難道前途的有司,都沒有一毫知會與你麼?”薛公故意道:“前途雖有公文先到,亦不過知會預備快馬迎送而已。”那家人大怒,罵道:“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故意裝聾作啞。少頃國公到來,好好叫你知道!”說罷竟自去了。知縣頗知不妙,隻是不肯奉承,任他的主意便了。

少頃,張誌伯領著一行從人來到,薛公隻得出郭迎接。張誌伯吩咐進城歇馬,知縣便在前引導。迎到公廨,張誌伯坐定,薛公入見,請了安,侍立於側。張誌伯問道:“貴縣倉庫,可充足否?”知縣打拱回道:“倉庫充足,並無虧空。”誌伯又問道:“縣中案牘可有冤抑久滯不伸者否?”知縣道:“卑職自蒞任以來,案無大小,悉皆隨控隨問,並無久懸不結之案。”

誌伯所問言語,不過是故意恐唬的,好待知縣打點。誰知這薛公毫不奉承,對答如流。誌伯心中有些不悅,便作色道:“既是貴縣案牘無滯,錢糧充足,本爵欽奉聖旨,是專為稽查糾察來的。貴縣雖則可以自信,然本爵亦須過目,方可複旨。就煩貴縣立備清單,好待本爵查聞。”知縣不敢有違,打拱道:“謹遵台命,待卑職回署,立著書吏開列呈上就是。”誌伯道:“不須回去商酌,就在這裏開注。”便令人取過紙筆,放在麵前,勒令書寫,不容遲緩。

薛公無奈,隻得當堂寫明。先把倉庫錢糧開列,後把各房案件開注呈上。誌伯觀看,隻見寫著是:曆城縣知縣薛禮勤,謹將縣屬管下倉米穀石開列。計開:天字第一廒,貯米一千五百六十九石零三升六合七勺。

地字第二廒,貯米一千二百三十二石二升七合八勺。玄字第三廒,貯米一千七百二十五石六鬥一合一勺。黃字第四廒,貯米一千零七十三石零二合。宇字第五廒,貯米九百二十五石一升七合三勺。宙字第六廒,貯米一千零十二石零三合。洪字第七廒,貯米八百石零七升二合三勺。荒字第八廒,貯米九百一十二石三升三合七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