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索賄枉誅縣令(2 / 2)

常豐倉穀石列後:東字廒,貯穀二千八百二十五石三升八合三勺。南字廒,貯穀一千石無零。西字廒,貯穀一千零五石二升九合一勺。北字廒,貯穀九百一十五石七升一合。上下中末四廒,每廒貯陳穀三百一十三石無零。庫存錢糧:地丁銀,除報銷外,實存銀三萬八千七百五十三兩六錢三分七厘。

各房案件開列:刑房命案未結共一十三件,已結共一十八件。兵房盜案未獲共二十八件,已獲共一十三件。禮房拐奸兩案未結案共五件,已結案共一十一件。又戶房婚案未結共一十六件,已結共一十六件。戶房田土案已結共一十七件,未結案共二十一件。糧屯兩房未結案共一十七件,已結案共八件。吏工兩房並無未結案件。

誌伯看畢,把清單收了,對薛公道:“貴縣今夜且在公廨歇宿一宵,待本爵明日一起跟同查驗可也。”薛公應諾,晚上令人取了酒飯上席,誌伯一概不食,仍舊發還出來。那些家人們要這樣要那樣。稍有不到,百般辱罵。薛公明知他們有意尋釁。隻是詐作不聞,任由他們絮絮叨叨,隻是不理。

到了二更時候,忽有一自稱張誌伯的心腹家人進來,與知縣攀談。自言姓湯名星槎,因與知縣言及錢糧倉庫之事。知縣道:“本縣原亦有虧空,乃是前任相沿下來的。在下接篆之時,業已稟明列位上憲,方才出結的,現在收準穩定之後,並無一毫虧空。”湯星槎笑道:“太爺固是不曾虧空一毫,其如上手中清,何以混接?隻恐國公不準。向來欽差出巡,皆有定例,所過州縣,均有備補依價銀兩,以免苛求毛疵。今太爺何不仍循舊例,可免明日多事,不知尊意如何?倘若有意,某情願先為紹介。”

知縣笑道:“管家有所不知,想在下一介貧儒,十載寒窗,青氈坐破,鐵硯磨穿。一朝僥幸,兩榜成名,筮仕遠方,兩袖清風,一琴一鶴之外,別無長物。家有老妻幼子,尚且不能接來共享此五鬥折腰之粟,其中苦況,木待絮言,而管家諒能洞悉也。哪有銀子來作夫價?倘若國公不肯作情,明日吹毛求疵,亦惟付之命數而已。”湯星槎見他堅持不從,遂長歎而出。回見誌伯,備將言語說知。誌伯笑道:“你且退,我自有以處之。”

次日黎明,誌伯吩咐從人,擺了隊伍,一對對的來到縣衙,知縣隨後亦至。誌伯升堂坐下,先點過了書吏差役名冊,隨喚戶倉糧三房書吏上堂,吩咐導引到倉廒,點視倉儲米穀。書吏領著米役看廒報數,鬥役當麵量報,果然與清單所開相符。一連查閱八廒,並無差錯。又來查視穀石,亦皆照數,並無少欠。

誌伯道:“米穀照依開列現在數目,固無少欠,但不知從前還有虧空的否?”知縣忙打躬道:“曆有虧空,共計一萬八幹石有奇。隻是上手之事,卑職接任之際,業已稟上憲報明在案的。”誌伯頷之。複到庫房查點銀數,亦合現在清單。誌伯道:“一縣的庫,隻有這些須之數?當時前任,亦有虧空否?”知縣道:“自正德三年王縣令手上起,至前令止,共虧空三萬八千餘兩,亦有通報卷宗可據。卑職接準移交的時節,隻有這些數目,並未侵蝕半絲。”誌伯不答,複行升座,令各書吏將所有未結案卷抱上堂來查閱。須臾,各書吏抱著案卷上堂,逐件報了案由。

誌伯點過了數目,總奈不多一件,無可如何,心中轉怒,指著知縣道:“你說自到任以來無虧空,怎麼倉庫兩項均有虧空?且多過貯的?不是你侵吞,更賴那裏去?卻如此貪墨,要你何用?蠹國肥家,法難寬縱,若不正法,何以肅官方而警將來也?”吩咐:“左右與我綁了!”左右緹騎答應一聲,不由分說,搶上前來,把薛公的烏紗除下,五花大綁起來。誌伯請出尚方寶劍,令中軍官斬訖報來。左右已將知縣簇下。此際雖有同城文武在側,隻得自顧自己,誰敢上前說個“保”字?隻聽得薛公大罵奸賊,挾私假公,枉殺民社,引頸受戮。百姓觀者無不下淚而暗恨誌伯,幾欲生啖其肉。

此時誌伯既殺了薛知縣,即令縣丞陸亨泰暫署縣事。又令人榜知縣之罪於通衢,以為打草驚蛇之計。次日誌伯起馬望著江南進發。前途地方官聞知此信,各各心懷畏懼,惟恐賄賂不足,竭盡民脂以填貪壑。正是:奸權擅作禍,百姓盡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