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還燃著,桌旁的人正趴在書卷上熟睡,長發散了一桌,一旁伺候的人則靠在窗欞前低頭打盹。
瑤君歎氣,這怕是又熬了一夜——近來南郡戰事峰回路轉,太後那邊人仰馬翻,她們大人更是常常徹夜不眠,再這麼下去,非熬出個好歹來不可。
從床頭取來毛披肩輕輕蓋到熟睡的人肩上——
“什麼事?”熟睡的人睫毛微顫,語帶沙啞。
“……那曹重回來了——”瑤君低道。
仍然沒睜開眼,“太後起了嗎?”
“聽清寧說,昨夜也是熬了大半宿,正睡著呢——”
額頭在書卷上蹭兩下,很不情願地睜開雙眸,“先請她到宣德殿去。”
“是。”瑤君應聲離開時,經過芙蕖,輕推她一下,“還不快給大人梳洗更衣。”
芙蕖踉蹌著穩住身子,好一會兒都沒能找到方向——
進宣德殿之前,櫻或把曹家的功勞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曹重接替連敗的詹耀,一鼓作氣奪下了半個南郡,曹彧在西南也奪回了青華郡,並讓楚國開通了西南的茶馬道,這叔侄倆儼然已成了齊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而且是年紀輕輕就得此盛名,更讓人記憶深刻——同時也讓太後頭疼,該賞他們什麼呢?
曹重與曹彧不同,他生性張揚,加之少年得誌,說起話來沒太多顧忌,今天一回來就進宮,為的是給小叔曹彧討公道——他靠一己之力奪回青華,不但沒功,反而被罰俸三年,“我要覲見的是王上。”一個小小的女官管不了前朝的事,他要跟太後和王上陳詞。
“既是覲見王上,就該知道規矩,想見就能見的,那不是王上,是傀偶。你們曹家功勞再大,也是王上給的機會,王上既能給,也能收回,小侯爺最好記住這一點。”他們曹家這麼快就想挾天子令諸侯,還早了點。
“放肆——”接話的是殿門口的太後——
櫻或、曹重見狀紛紛起身行禮。
“一個小小的後宮女官,竟然敢對前朝功臣語出不馴,你逞得是誰的威風!”太後跨進殿來,嗬斥一聲櫻或。
櫻或跪到地上,低眉不語。
“罰,去東陵靜思己過。”
“謝太後。”櫻或額頭點地。
曹重偷看一眼起身出去的櫻或,心明這出戲是演給他看的——他雖脾性暴躁,但不笨,太後這是在給他下馬威……
櫻或自宣德殿一出來,芙蕖匆匆跟上去,剛才殿裏的話她都聽見了,她們大人真可憐,說了句實話,卻被罰去守東陵……
“瑤君姐,咱們真要去守東陵?”芙蕖偷偷私下問瑤君。
“太後都發話了,當然要去。”
“可你剛才不是說這是太後和大人給那小侯爺的下馬威嘛。”
“戲是戲,說出去的話可不能收回,你當太後的話都是玩笑啊。”把衣服一件件堆到芙蕖手中。
“那大人也太可憐了,為了一出戲,還要到東陵去受苦。”這心腹當的也太辛苦了點。
“這些事,你不懂,我不懂,大人懂就行了,快——收拾好,裝上車,咱們這就走。”依她看,去東陵也好,至少不用天天熬夜了。
午朝的鍾鼓聲中,得勝歸朝的曹重獲重賞——加封鎮安侯,食祿增三百戶,與此同時,王城東北角的小門裏駛出一輛小車,沿著官道一路駛向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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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時隔一年多,曹家祖孫四人第一次聚齊。
曹參先是嚴正的教訓了一頓長孫,怪他魯莽,竟跑去宮裏鬧事!曹景更是差點對兒子動手。
教訓完曹重後,又輪到曹彧——
“二弟,你就不應該回來。”曹景對二弟突然回京,有些不理解,“父親的西軍帥印已經交了出去,重兒雖在南郡得勝,可兵權始終不在他手裏,咱們曹家現在就剩下你手中的青華軍,太後正愁著沒法罷你兵權,你到自己回來了。”這次回來,萬一被扣在都城,青華軍可就沒了。
“我要是不回來,青華郡確實是我們曹家的青華郡,可一旦楚國肅清內政,回過頭來重新兵發青華,到時朝廷不供應糧草和援軍,我們沒辦法以一郡之力對抗整個楚國。”他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讓青華軍變成真正的正規軍,“兵權一事,大哥不必擔心,既然能交出來,我自然有辦法收回去。”
曹參看一眼小兒子——以前他不吭不氣的,也不太注意他,如今看來,到是他最穩重,“既然回來了,明日就一道上朝吧。另外——你在外麵這麼久,也耽誤了與孫家的婚事,如今回來了,就把婚事給辦了吧。”所謂先成家後立業,他的年紀也不小了。
“……”曹彧點頭。
當夜他並沒有住在秦侯府,而是睡在了驛館——這裏是專門為外守官員進京設置的住處,他如今也算是外守官員,覲見王上之前,臣下禮儀還是要遵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