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被都城拋棄,成為隱者,用荒草和野花掩埋著百年血染的寂寞。
風動也好,幡動也好,心動也好,始終都冷淡漠然地看著世人歎天、歎地的悲哀。
我沒了輝煌,閉目合眼,端坐成了另一種風景,另一種高大,另一種高度。
我已無一物,塵埃奈何我。
我,在不停地鍛造著靈魂的天堂。
怨毒已深入骨髓。
罵有何用。
怨有何用。
那段被三天三夜烈火吞噬的曆史,很窩囊很屈辱。讀罷,隻有長長的進口,沒有出口,憋死人了啊!心靈成為智障。
那就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讀圓明園:
如果,我們有著珠穆朗瑪峰的高度,偉岸的海拔,那夥強盜敢肆無忌憚地長驅直入嗎?他們隻有仰視的殘喘與垂涎;
如果,我們有著滾滾長江黃河洶湧、翻卷的浪濤,那夥強盜敢靠岸嗎?他們隻有退縮著望江興歎;
如果,我們有著電閃雷鳴的威嚴,那夥強盜敢觸電嗎?他們唯有蜷曲在屋簷抱頭躲命於避雷針下。
如果,如果。也隻能是如果。
曆史不能倒轉,圓明園不可能按恢複鍵,也不可能從儲存庫裏調出,更不可能從垃圾箱裏複原。
晴天白日裏,心緒徘徊在圓明園。
每一處殘垣都砍伐著我的命,好在我有九條命。
每一處斷壁都灼痛著我的眸,好在我的雙眸是火眼金睛。
無論我坐,站,靠,還是走,都逃脫不出被焚燒的命運,整座西山被熊熊烈焰吞噬著,紫禁城如同一條被煎熬著的蛇。
不,是整個世界被焚燒著,被毀滅著。
可憐300名太監、宮女被反鎖在裏麵,活活被燒死。他們招誰?惹誰!
我跌入了那形同炙烤的“火鍋”,我悲哀地狂笑著,我身底轟鳴著烤焦的糊味。我依稀聽到那絕望在大火中嘶喊著,掙紮著。那不絕於耳的悲戚聲至今還在上空繚繞,那是冤屈的魂,那是不散的魄。
那火光傷害了上帝,傷害了曆史。
鹹豐的運氣太不好了,一個碩大的爛攤子丟給了他。他也太孱弱了,他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對手,當戰爭爆發的時候,這位道光十一年六月初九生於圓明園澄靜齋的年輕窩囊的皇帝,隻能在鴉片的迷霧中尋求庇護和安慰。可他,偏偏就坐到了皇位上了,是運氣,還是黴氣。
他,一口噴血,噴灑到了雪白的石砌上,建築倒塌的轟隆聲清晰地砸醒了他的皇帝夢。奢華宮殿的灰燼追悼著帝國最後的輝煌的同時,也昭示著一個民族的苦難開始。文明,玄機,曆史,詛咒,都落入到了這座廢墟——被人們稱之為“遺址公園”中。
李耳先生的話如雷貫耳: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圓明園大福大貴,最終惹來滅頂之災。
滿園的殘垣斷壁構成了一個極其強烈的敘事語境。
象征了大自然不可逾越的強大。
每一塊巨石都是具有原罪懺悔意識的絕好作品。
現在圓明園不是比王者的氣勢更能打動人嗎!
圓明園,你逾越了人們狹隘的認知,你已空靈飄逸。
圓明園,我感知到了你語言的境地,我的步伐裏沒有榮耀,沒有苦難,踏著興與衰,凝著盛與亡。
圓明園,你是一個帝國的背影,一段撼動世界的痛史。
圓明園,你顛覆了我對你的悲憫。
我對著養眼的肥綠紅瘦,對著滿園的殘垣說:
你,比那時還要輝煌。
你,現在的悲壯已是永恒。
你,可以靜心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