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在黑色的夜空下恣意地傳播著、搖曳著。十裏城郭,儼然一座怒放著的罌粟花的莊園。
淡淡的秋意並沒有徹底掠走夏天的熱烈,但,終究還是有了些微的涼。幾天裏,駕車穿越在西部的幾個城市裏,恣意揮霍著體力和精神,來尋找那靈動的故事,好喂養那難於伺候的文字。
帶著疲勞住進了酒店,放大洗澡水,在小小的空間中旋轉著身體,讓“秋雨”肆意地衝刷著肉體和靈魂。流水撫慰著幾天勞頓的身心,卻驅散不了那盤繞在腦海中的空虛。
幾天來,鍵盤荒蕪著。
是饑饉的緣故,還是夜色的召喚?不知道。走出酒店,已經是晚上的11點。和往常一樣,我從不在意途經的城市的街道建築,我甚至會成心躲避行人和聲音,我走入夜色是有意讓自己融入單純的黑夜,如同我會在夜晚把家裏所有的電燈全部熄滅,盤腿靜坐在椅子或沙發上;仿佛是光明的世界容納了太多的陰暗和齷蹉,我早已學會了為自己營造一種詩意的夜境。
一個叫“罌粟綻放”的西餐廳撞入眼眸。
進去,小坐一會兒,吃點東西。
其實我並不太喜歡吃西餐。剛邁上台階,裏麵傳來了我極熟悉的那首歌《月光落地的聲音》:
卓瑪,
我的卓瑪,
無論山高水遠
我聽得見你心跳的聲音
…………
我在西藏待了幾年,《月光落地的聲音》這首歌是我的最愛,我每次聽到這首歌,總想賴在裏麵不肯出來,在西藏的一幕幕圖畫立刻會在心底翻騰。
我微微閉上眼睛,一階一階走近歌聲和歌聲中的卓瑪,熟悉的旋律與歌詞滋潤了我憔悴的思路。
也許,今夜會有故事發生。
憑直覺,我感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
我把眼睛睜開,橘黃色燈光下,果然,對麵有一雙女孩兒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我。
她不好意思地笑著對我說:“卓瑪老師,你一進來我就認出你了,但我不敢冒然打擾你,看你聽歌時那份迷醉,我就想坐在你對麵看著你,不知為啥看著心裏舒服。我特別崇拜你,我看過你所有的書,我好羨慕你。老師,你能給我簽字嗎?”說完,不等我接茬兒,她就轉身走了。
我還沉湎在這位陌生女孩兒的話境中。我清楚,她叫我卓瑪,是我的《我的康巴漢子》一書中的名字,書中一個叫康巴的青年給我起的藏族女孩兒的名字。
她回來了,手裏拿著我新出版的長篇小說《避席》,等待著我。
我問她叫什麼。
“你就叫我雪兒吧。”
我說:“你的名字我喜歡,女孩子名字,幹幹淨淨的。”
聽了我的話,她笑了,笑得很燦爛。
我在書的雪白扉頁上很認真寫下:
雪兒,
願你青春的歲月種滿潔白幹淨的雪花。
她把我簽了名的書緊緊貼在胸前,激動地說:“我喜歡死了,我喜歡這句話,真的太喜歡了。”雪兒笑著,說著,喜歡著,滿臉洋溢著激動和快樂。
我笑著說:“雪兒,你能喜歡我的書,我特別高興,我喜歡愛看書的孩子,文文靜靜的,多好。”
聽著我說話,她直直地站著,一點沒有走的意思。
“雪兒,還有事嗎?”
“卓瑪老師,我可以坐下和你說說話嗎?”
“當然可以。”
她坐在了我的對麵,看著我傻傻地笑。
她的五官長得無可挑剔的美,刻意地打扮分明遮擋住了她青春健康的容顏,她眼裏隱隱約約在躲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