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說:“多少年了,沒人再稀罕(喜歡)俺們這裏的歌了。”接著他問道:“你真的稀罕(喜歡)?”
“當然,要不,俺大老遠跑到這裏做甚?”我用陝北口音回他。
他笑了:“你也會說俺這裏的話。”
“會一點點。”
我問他:“你們村裏,當年是誰把媳婦唱到懷裏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著。
“哦,肯定就是你了。”
他嘿嘿笑出了聲。
這大山的漢子原來這樣怕羞。
“叫你媳婦出來,我想聽一聽,你們當年是怎麼讓歌聲給搞到一起了。”
“她害羞,不出來。”
“那你來唱。”
“我一個人沒法唱。”
“那我來當你媳婦,你到對麵的梁梁上唱,我在這裏唱。”
“俺的媽呀!到對麵的梁梁上?要走三十公裏。”
“啊?中間就隔著一條溝,怎麼就要走三十多公裏?你騙我。”
“你不信,就試試。這裏是山路,要繞過幾道梁才能到對麵。俺們當年為啥要唱歌,不唱歌就看不到俺媳婦,一唱歌,俺媳婦在對麵聽到了,就會跑出來對唱。當年,要想見上一麵,走一天的路才能到對麵。平時,想了怎麼辦,就隻有扯著嗓子唱,來解心慌。”
“原來見一麵這樣艱難。你們的愛情很辛苦,可也很甜蜜。”
“甜蜜個啥,一刮風可遭罪了,歌都隨著風跑了,唱了半天,對麵的二妹子都不知道俺表達的是個毬啥。”
“這麼有意思。”
“你們城裏人不懂。”
“確實不懂。所以了,我今天想感受一下你們曾經的愛情。這樣吧,不為難你了。我走過去,你找個向導帶著我去。到了對麵,我聽聽你當年是怎麼用歌聲把你媳婦搞到手的,怎麼樣?”
“算了,還要翻山梁梁,你走不動。還是俺去吧。”
“你能走動?”
“俺開手扶拖拉機繞過去。”
“真的,太謝謝了。”
“誰讓這麼多年了都沒人聽俺唱的歌,俺憋屈得慌。”
“你天天都可以給你媳婦唱啊。”
“把她娶回來以後,再聽俺唱歌,她說俺再這麼唱,會把房後的驢都喊到房裏來了。”
“啊,她這樣說啊?”
“可不是嘛!”
“你媳婦真風趣。”
“啥叫風趣!唉,沒意思。”
“那好,我來當聽眾,你來當演員。我今天聽個夠,你把你一輩子要唱的歌曲,都唱給我聽。”
他隨著那輛手扶著拖拉機一顛一顛歡快地走了,路上好高的揚塵漸漸遮掩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