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一如既往的那副不藏不掖的秉性,他暗啞的嗓音裏透出我曾經親曆過的雪崩前的氣氛:
“那些輝煌與冷寂,對我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繼續行走在麥田,繼續畫我的向日葵。遇到刮風下雨天,我失去耳朵的臉頰會隱隱作疼……感激你深情地說到提奧的故事,弟弟在我死後六個月走的,他被埋葬在烏得勒支。忘告訴你了,我的墳墓,在瓦滋河畔一個綠色的山穀,我的四周,植滿了向日葵,後來弟弟的靈柩也被好心人遷到我的身旁,他同樣享受著向日葵的溫馨蔭庇。”
讓天上的雲雨化作淚水吧,好讓它衝刷掉向日葵花瓣上的世紀灰塵。
“東方女性,我的《向日葵》傷到了你。
“你,分明是站在你懷柔的角度閱讀它的感覺。可我在創作時,沒有絲毫的痛苦。當時,我正傾其所有,裝飾自己在法國南部阿爾的‘黃房子’,迎接我的朋友——藝術家保羅高更的到來。為了這位向世界發問‘我們從哪裏來?我們是誰?我們往哪裏去?’的尊貴朋友、為了打造我們的烏托邦,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就開始創作,我一共創作了四幅《向日葵》。向日葵對我來說是樂觀的象征,向日葵也是法國南部最燦爛的色彩。
“我曾給弟弟寫信說,我發誓我的《向日葵》會值500法郎!”
我知道,梵高說這番話時是1888年,當時500法郎值100美金。100年過去,梵高的《向日葵》在1987年3月倫敦拍賣會上所拍出的價,是畫家當年自估價格的398500倍。
梵高仿佛看出我的心思,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我仿佛看到展廳橙色牆上那一幀傑作在風中抖瑟了兩下。
“這些花兒凋謝得也太快了,《向日葵》成了我和保羅高更的不祥之物!那些日子,在飄拂著濃鬱油彩清香的黃房子裏,我和高更開始不斷地爭吵,我快瘋了,高更也變得癲狂;最終,他離開了我。我,也住進了聖保羅修道院的病房————實際上的精神病院。
“我清楚的知道,《向日葵》上那些花瓣在你們的心目中,是一瓣瓣的痛苦。可它對我而言,隻是有趣的形狀,花瓣的顏色令我滿懷欣喜。那是我在英國期間,收集《圖解倫敦新聞》中的插圖時,被其中的純粹的形象深深吸引所啟迪。我在《向日葵》創作時用很厚的顏料塗上的,我發展了自己獨特的肌理畫法,也就是後來教科書上說的塗厚法(使用厚顏料)。
“可今天,我的《向日葵》正在被世人肆意塗抹著更濃厚的色彩。
“欲望的價值超越了藝術的價值。”
金錢,讓藝術家時而成為商家,時而成為商品。今天的人們不再像我們那時孩子一樣癡迷於藝術的真諦,恨不得把命都搭進去!今天的人們,隻在乎它值、多、少、錢。
拍賣會上檀木槌子的那一聲聲刺耳的響,正鳴響藝術世界的喪鍾。
我幾乎每天都看到癡迷繪畫的人們眼神中流露出的欲望和誤解。
世間又有多少人被卷進誤讀中不能自拔而走向墮落。
藝術不能讓金錢介入,一旦介入,靈魂便迅速開始大麵積鏽蝕。我,已經聽到了藝術品市場廉價的叫賣聲。
“梵高,你這會兒和我在一起怎麼會這樣淡定?“
“我們無力去管身外的弊病!在大地上活著,或者在天堂行走,我始終與大自然、自由和孤獨在一起,它們是我真正的命脈。你不也正在孤獨之中?我和你現在一樣。”說完,梵高冷峻的麵部稍微地牽動了一下。
我分明看到《向日葵》花瓣的淒婉、悲憤。
我與文森特梵高享有著同樣高貴的孤獨!
我太多想說的話那一刻竟被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