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久違的旋律。
異國他鄉,金發女郎,仿佛她早已陶醉於這纏綿淒美的音樂潮汐中;而對麵那位日本流浪藝人如癡如醉地演奏,儼然是在鋪築著古典愛情的橋梁與祝願。那一刻,我甚至一廂情願地祈望這一對兒同是天涯淪落人會發生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我絕不希望到頭來上演一場肝腸寸斷的“化蝶”悲劇!
音樂的蹁躚果真如同雨後廣場上蜂蝶的舞蹈,他們有著羽翼的昆蟲一樣的安靜與忙碌。一個陶醉著,一個靜賞著,他們注定各有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愛情。
流浪者中,貴族出身家庭者不乏其人,有的則幹脆來自於藝術門第,從小被環境熏陶,加上優越的教育,握得一身的“武藝”,能自編自導自演流浪者的小夜曲、詠歎調、交響樂。那些相貌超然出眾、才華橫溢的男女,盡管也有人邋遢衣著、不修邊幅,可骨子裏透出的高貴與不屑,讓你沒有絲毫的理由輕視怠慢這些都市的“吉普賽”;相反,人們會在邂逅中有一種目光穿越柵欄豁然發現一朵朵自由而倔強的鮮花的感官的驚豔。他們毅然拋棄優渥的家庭,擯棄世俗的觀念,卸掉貴族的繁文縟節,酣暢呼吸著大自然的空氣,放逐桀驁不馴的靈魂,義無反顧地完成著人生真正意義上的“裸奔”。他們從不看任何人的眼色,隻是偶爾瞥一眼天色,擔心狂風雨雪會吹亂打濕他們的曲譜和琴弦。
流浪者的王國,從來沒有貧富貴賤。
如殤,如痛,如夢,如幻。
醉著自己的自由,疼著自己的行為,舔著自己的傷口。
流浪,是他們寥廓的家。
每天,他們鮮活地絕望著,他們甘願選擇著絕望的鮮活。
他們握有智慧的生活技巧,他們依賴聰明才藝喂養自己。
他們烤著自由而不乏狂妄之火,來鍛造他們的精神高地。
帶著一顆永遠新鮮如血的心靈,遊走在不同的景致中,品嚐著自己釀造的“哈迪斯”(英國第一品牌葡萄酒),是流浪者獨享的桃花源。
流浪者走向思想的草原,搭建精神的木屋,投身靈魂的聖湖;自然也有屬於他們的雨巷和林蔭道。
用朝聖、浪漫、解放(或釋放)、夢遊、放逐、私奔、反叛、特立獨行、孤芳自賞……任何一種形容詞對流浪者都不為過。
當然,他們堅韌,也脆弱;幽閉、狂躁、絕望、歇斯底裏,會導致他們徘徊於自殺的邊緣。
深夜,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修補著白天為藝術所耗盡的靈氣;一覺醒來,他們又底氣十足氣宇軒昂地走向街頭。
他們既是天才,也是瘋子。
我寫這篇文時,正值英國奧運會,流浪本身不也是一場運動?現今的奧運會多了奪金的欲望,而流浪者沒有競爭,不分輸贏;當然更沒有金牌,沒有新聞,沒有消極比賽與興奮劑。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時會突然厭倦對各色故事的寫作,唯獨對流浪者始終興趣盎然。這也許取決於流浪賦予他們的品質和另類的精神元素。我以為,世人內心深處大都存在著流浪意識,隻不過太多的人們在渾噩中麻木、隱忍、宿命,西西弗斯一樣於無數次演繹著推石頭上山的庸碌中度過一生;而流浪者,則敢於發動“政變”,掙脫枷鎖,化鐐為劍,披荊斬棘,打造自由,自己完成解救自己的使命。
流浪者無需躲避什麼,他們的底氣和財富全部在靈魂上懸掛著,不恐懼逝去。他們自己深刻地懂得自己,他們無需別人的理解。世人眼裏的太多頹廢、無奈、貧瘠,清早的頭皮屑一樣隨風而去;人們世俗的誤解反而更襯托出他們心靈疆域的倜儻風流。
在英國這樣的國度,給予了流浪者極大的理解、寬容和配合,沒有戴紅袖箍的城管來幹涉他們的自由生存,更沒人癡笑他們行為。
人們在遊走到任何一個國度,遇到流浪者,從胸臆捧出真誠與力所能及的慰問,那篝火般的溫暖,會融化他們內心深處的雪寂。這不是憐憫,不是施舍,是一種人與人的相互尊重和寬懷的溝通;亦是對我們這個愈來愈冷漠的世界添一把柴火。
話說透了,身體隻是臨時寄寓的皮囊,從生命的特質上講,每個人都是流浪者。
流浪,到處流浪,命運召喚我奔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