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反躬以踐其實
宋明時代,理學的理論形態處在創造變化過程中,當時諸大儒均比較重視宇宙生成、理氣關係、人性之辨等問題。清初,“崇實黜虛”之風興起,一派學者走向考證之實,一派學者走向踐履之實。張伯行是後者的代表人物之一。所謂“反躬以踐其實”,“反躬”是指反之“身心”,“踐其實”是指踐履,亦即對儒家先驗道德在現實中的一種踐行。
張伯行“反躬踐實”基於對當時學風的批評:“自異學紛起,其所宗主者雖不一其名,要之皆缺下學之功,妄議上達之效者也。”張伯行也不認同理學過多形而上的研究:“善學者學問所至,其淺深高下,惟領之於心而不出之於口;不善學者,不務實求諸己,徒好為高論以誇於人,言雖是而其中之所得則無幾矣。”在其看來,為學必須首先反諸自身、培養心體、最後於踐履之中去落實:“學問之道不外知行……故聖人之教人也,博學、審問、謹思、明辨。所以致吾心之知……胸中光輝明徹,觸處旁通,而即其所知之理,見於踐履服行之間,真誠無妄,而無一事之不實矣。”隻有胸中光輝明徹,即亦首先必須培養心體,踐履才能達到“真誠無妄”,它是“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的進一步演繹。
張伯行仍然試圖為踐履尋找一種外在的道德標準,以便對“心”這一道德源泉及“身”之行動進一步規範。在其看來,儒家的下學功夫與禮教恰可當此重任,張伯行批評道:“今日小學之功既廢,而禮教又不講。人家子弟,自幼便驕惰壞了,安能望其有成,故欲人材之成就,須是要興禮教。”由於張伯行將道德式微、人才不振歸之於禮教,因此不遺餘力地推崇朱熹的《小學》,在其看來朱熹著此書的原因是:“以為人之幼也,不習之於小學,則無以收其放心,養其德性,而為大學之基本。”並認為《小學》乃是儒家最急需、重要的經典:“孔子教人之道,學者有誌聖賢,誠未有於是書也。”即不經過“掃灑應對”的“小學”熏陶,就不能進入大學離經辨誌、敬業樂群、齊治均平等新領域,“大學”與“小學”一樣也無外乎倫理,即所謂“學以敦倫為本”,亦即實踐儒家的禮教。
張伯行特別將理學“敬”、“愛”等基於“天理”的精神植入到儒家禮教之中。張伯行認為禮就是天理在人類社會中的表現:“禮者,天理之當然也。”這些“天理之當然”的法則使禮教成為本末一致之學:“吾儒之道,惟在日用事物之間,循循下學,久之功力既至,自馴致乎上達之詣,此本末一致之學也。”隻有從“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之常”這五種關係入手,同時秉以之理學“敬”、“愛”等精神,才能建立起符合天理的人間倫理秩序。
在張伯行看來,“孝”是五倫秩序的核心:“天子至庶人,孝道無終始貴賤之異。”孝與敬、愛一體,最集中體現於父母、子女之間:“父母生子,形氣相續,人倫之道,莫大於斯,所以當愛也。有君之尊,有親之親,恩義之厚,莫此為重,所以當敬也。君子愛敬盡於事親,而後推此心以愛敬他人。謂之順德、順禮。苟不愛敬其親,而愛敬他人,則悖乎德禮之序矣。”因此,孝是倫理中最基本的也是首要的,並且可以推之於“愛”、“敬”他人,從而使儒家倫理在整個社會中得以實現。
君臣關係、朋友關係作為五倫之一,也受到張伯行的重視。張伯行既強調君主的絕對尊地位,也認為應該用“禮”調節君尊臣卑的現實。他在解釋《論語》中“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時,認為“君臣泰交之道,君以尊臨卑,易於慢,當盡其禮;臣以下事上,易於欺,當盡其忠。二者皆理之當然,各欲自盡而已。”認為禮可以矯君之慢、臣之欺,使君盡禮、臣盡忠,從而維持君臣之間的正常關係。同時,張伯行將“義”、“性”與之結合,認為:“君臣為五倫之一,而大義則與生俱來。蓋上下交而誌同,君之禮臣,臣之忠君,皆自至性中流出。”明代中後期由於黨社興起,朋友之倫也變得重要起來,清初這種遺風仍在,張伯行也同樣受到影響,他認為:“夫朋友列於人倫,所關甚重。非尋常泛交可以當也。”因為朋友講學,是對於躬行踐履有促進作用的:“人之為學,不外乎致知力行二事,而皆必須友以成之。”對於如何處理朋友關係,張伯行指出:“朋友之倫,以敬為主也。人交久則敬衰,久而能敬,所以為善。”將“敬”作為朋友之交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