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詩歌遺產與曆史記憶(2 / 2)

作為書名的《漂瓶》出現在第三輯當中,這也顯得別有意味。彭燕郊的散文詩中那最為著名的兩首,即長詩《混沌初開》和《生生:多位一體》均未收入。熟悉彭燕郊寫作的讀者對於這一選定多少會感到意外,新的讀者、特別是年輕的讀者呢,應該也能從《德彪西〈月光〉語譯》、《無色透明的下午》、《溶洞岩,音樂不朽了》這些重要的篇章找到閱讀的快感,體味到字裏行間所流現的“生生精氣”。

該卷有一個附錄,即彭燕郊先生晚年最親密的朋友龔旭東所作《彭燕郊先生未完成的2008》。未完成的事包括拜倫逝世120周年紀念,回憶錄的寫作,自費印行詩歌文化刊物《少數》(仿效當年的《現代世界詩壇》),編選普及本《彭燕郊詩選》,自印長詩《生生:多位一體》(仿早年《混沌初開》,包括部分評論1996年6月,彭燕郊自印詩集《彭燕郊近作Ⅰ混沌初開》出版,除了收入長詩《混沌初開》和《後記》外,另有公劉的《序》以及朱健、羅寄一、郭洋生、駱曉戈、張少雄、楊遠宏、荒林、龔旭東等人的評論八種。),出版回憶錄文集、散文集、書話選,整理胡風夫人梅誌給他的書信,長詩寫作計劃(如《鬼是沒有影子的》、《眼睛》、《虎乳》等),以及打算和龔旭東共同的完成的3件事,即關於七月派的長篇對談錄,做一部實錄式的經曆、見聞回憶錄,整理土改筆記等。

對於彭燕郊先生諸多未完成的事情,我們深有同感。從2005年開始,我們做了三年的彭燕郊訪談錄,整理出來的文字在12萬字以上,但也屬於“未完成的”,不少想談、該談的話題沒有進行。當時總感覺燕郊先生有忙不完的事,總有一種時間的緊迫感。假以天年——假設燕郊先生活過2008年,再往下一直到今天,我們相信他手頭上、腦海裏仍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情”。因此,我們更願意把這種“未完成”看做是燕郊先生形象的一部分,這是一個將詩與生活的界限完全融合了的、永不停歇的詩人形象。

彭燕郊給21世紀的讀者留下了一大批詩歌遺產。作為曆史的親曆者,他對於20世紀30年代以來社會曆史、政治生活以及曆史人物自然也是有其獨特之處。《那代人》是彭燕郊先生的回憶文章的首次結集,與前兩卷不盡相同的是,這一卷有部分是燕郊先生生前編訂的目錄,部分則是家屬補入的,凡28篇,時間跨度近30年。書前有彭燕郊本人的一則非常短小的《自序》,主要是為回憶錄的寫作定下了8 個要求,如“把人和事放到曆史的大背景裏去認識”,“知人論世的負責態度,既須表現在不溢美上,也須注意不為賢者諱”,“文風力求樸實”等。

一般均將彭燕郊先生視為“七月派”詩人。“七月派”是20世紀中國文學史占據顯赫地位的文學流派(或者說作家群體)。也確有當事人樂於強化自身的流派屬性,燕郊先生則是努力打破這一身份屬性。回憶範圍所及,既有柳亞子、梁漱溟、田漢、章士釗、葉挺、黎烈文這些年長的文化界、軍事界的人士,也有胡風、梅誌、艾青、聶紺弩、丘東平、辛勞、邵荃麟這些左翼文化人士(他們和“七月派”有著非常深的關聯),還有梁宗岱、陳敬容、老舍、卞之琳這類非左翼人士,此外,還有對於桂林文化城、重慶文協以及當時的新聞審查製度的回憶。其中,對於胡風、邵荃麟、陳敬容、梁宗岱等人的長篇回憶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它們既有堅實的史料基礎,又融合了社會曆史背景,以及曆史親曆者本身的複雜況味與曆史評判的道德眼光,極好地透現了彭燕郊本人的曆史境況以及他所經曆的曆史時代的複雜麵目。在相當程度上,這種回憶可視為彭燕郊的一種有意識地檢討自身所經曆的曆史時代的工作。對於研究中國現代文學史、思想史、政治文化史的讀者而言,這些文字無疑是非常珍貴的資料。

(作者單位:長沙理工大學中文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