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地曠人稀,舉世僅見,益以人事未盡,滄桑迭更,遂使沙漠地區日益擴大,萬裏膏腴悉成石田,曆史名城多已蕩然無存。今日本省沙漠地帶竟占全麵積三分之一強,黃沙千裏,浩瀚渺茫,蕩漾起伏,望之如大海波浪然,史書稱之為“瀚海”。其最著名者,為塔裏木沙漠及白龍堆沙漠。前者位塔裏木河西南,橫亙於塔裏木盆地之中,外人呼之為塔克拉瑪幹沙漠。東西凡一千五百裏,南北可三百四十裏至七百裏,全部為黏土沙礫所組成,厚度最高達二千公尺,最低處亦在一千五百公尺左右。白龍堆沙漠,又名庫木塔克,起自塔裏木河以東以迄甘肅玉門關,其厚度亦達一千公尺左右。其次為天山北路之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占麵積約一百五十萬方裏。
沙漠地區,雨量絕稀,氣候奇燥,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千裏之間,人煙斷絕,寸草不生,滴水難覓,夏時常因缺乏水源,旱死沙漠中,行旅視為畏途。沙漠又分真性與假性二種:前者純屬沙質所構成,為絕對不毛之地;後者又名戈壁,上雖砂石,下皆土壤,間或尚見水草,非絕對不毛之地。
南疆各綠洲,星羅棋布於塔裏木盆地邊沿,因地勢遼闊,綠洲與綠洲間,每間以戈壁,其距離遠近不等。最大者,為阿克蘇至喀什噶爾,戈壁長凡一千一百裏,其間約六百裏內,皆黃沙大漠,曠絕水草,夏時行旅苟無妥善之準備,非旱死,亦必唇焦腸枯也。唐玄奘《大唐西域記》雲:“……從此東行入流沙,沙則流漫,聚散隨風,人行無跡,遂多迷路,四顧茫茫,不知所措,是以往來者,聚遺骸以紀之。乏水草,多熱風,風起則人畜昏迷,因以成病,時聞歌嘯,或聞號哭,視聽之間,恍然不知所至,由此屢有喪亡,蓋鬼魅之所致也。行四百裏,至貨羅故國,國久空曠,城皆荒蕪,又東六百裏,至折摩馱那故國,即且末也,城郭巍然,人煙斷絕。”
又一八九五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旅行塔裏木大沙漠中,記其時之苦況雲:“……初行十二日,尚可掘沙得水,且間有植物,人畜均安,惟沙丘起伏,陟降維艱耳。四月二十二日後,遂入真沙漠,沙丘起伏愈大,幸時有急風,沙丘為削平不少。沙漠中烈日如火,以故水箱之水均熱至三十二度左右,人以冀能多出汗,使在風中較為涼爽,以故飲水過多,至此所餘僅足二日之需,因不得不深藏之,以供人之所需。牲畜因無飲料,遂漸有倒斃者。途中從仆又多偷飲餘水。五月一日,貯水盡罄。從仆伊斯南拜乃殺羊取血,以解煩渴,複接飲駝溺,皆不濟事,是日另二仆渴死。”以唐玄奘及近人斯文·赫定前後相隔千餘年,而所記載之情形初無二致。迄今雖有國道之建設,及航空之點綴,惟南北二大戈壁及腹地之旅行,其困難之狀,迄未改變,風沙苦渴,寒暑之況,非身曆其境,決難體會此中況味。此情此景,餘於親嚐之後,不禁遐想歐美文明國家,交通便利,隨地繁華,以新疆如是膏美之區,設易地而處,火車飛機宜必往來如織,造成繁華之境。今則荒涼乃爾,外人之譏固亦無以自解。年來中外考古家常在流沙中發掘大批寶物以及塑像、經典、瓷器等,足證今日黃沙茫茫,極目蒼涼之區,多為古之繁華都市。因沙漠氣候奇燥,千年古物尚多完整。簡言之,今日本省沙漠之浩蕩,實害於人事之未盡。
細考曆朝經營新疆者,概注重於軍事政治,清末始略及經濟文化,而終忽於交通,致二千年來邊疆自邊疆,與內地無法嗬成一氣。昔漢唐之通西域,元清之征新疆,皆不殫竭中原之財,盡舉國之力,其目的不過欲藉為屏障求其不內擾而已。今時代既易,作用自有不同,僅指新疆局部而言,其於民族複興之條件,至完且美,實為我國重要之生命線!移民殖邊,調劑人口,開發富源,發達生產,推廣教育,振興交通實業,使新疆與內地文化得以交流,經濟互相利賴,脈絡相連,手臂相輔,則不但一切複雜問題俱可迎刃而解,且可奠國家萬世富強之基。或謂:方十九世紀之時,統治之方式為政治,而維持政權之武力為軍隊,故專製帝王,野心梟雄得恣其殘民以逞之誌,迨二十世紀之來,統治之方式雖仍為政治,惟維持政權之武力,因人類之發展,社會之演變,已由軍隊而改為經濟矣。旨哉斯言!是則,開發邊疆,發展經濟,應為當局所畢力者也。
尤有進者,新疆位亞洲大陸之中心,當陸權與海權時代,閉關而治,尚能偏安西陲,今世界鬥爭已入空權時期,世界之重心已由赤道轉移北極,新疆亦隨世界潮流之激蕩益增其重要性。夫以我國文化之優美,民性之樸厚,天複居以大好河山,其蘊藏陶鑄,無一遜於自詡為文明之邦族,且又介於美蘇二大國之間,倘我政府以及內外賢哲,能一德同心,樹共存共榮之基礎,自成一獨立強大之國家,必可進而與列強並駕齊驅,退而為美蘇衝突之緩衝,以保障世界之和平。時代既詔我以如此重大之使命,我全國之同胞其可不悉力以赴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