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逃亡的路上,明明是殘冬料峭,為什麼眼前卻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還有太液池的一池春水。這是東內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低頭看了看腳下,是太液池旁的棧道,我順著棧道緩緩走著,越走越深,越走越偏僻,依稀可見那熟悉的小船。
我走過去,探進船艙裏,看到啟憫在看書。他還是從前模樣,年輕、清俊,我笑了笑,問:“啟憫,你怎麼在這兒?”
啟憫詫異的抬起頭,看了我一會兒,問:“你是誰?”
我愣住,我是誰?我是……我是紀氏芙虞,我是父母的小阿嬈,我是先帝的未亡人,我是元曦和寶月的母親。可我,從來不是啟憫的誰。
眼前的小船忽然消失,我一個不及跌入池中,冰冷的池水瞬間將我淹沒,我掙紮起來,可越是掙紮身子往下沉得越快。而這池水遠不像表麵那樣平靜,卻是暗潮洶湧,跌宕起伏直把我的身子高高拋起,又重重跌下。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前卻是昏暗一片,什麼都瞧不見。我又閉上,意識沉淪,漸漸又沒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脖子上涼涼的,費力的睜開眼睛一看,一個異族打扮的少女正給我脖子上敷藥。我的頭頂是白色的像穹廬一樣的帳篷,我還想看看四周,是不是身處在帳篷裏,但是隻略微一動咽喉處就撕裂般疼痛。
那個異族少女看到我醒了,表情欣喜的說了一句什麼我聽不懂的話,然後就跑了出去。
我動彈不得,過了一會兒,那少女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穿著灰色的胡服,另一個則穿著金色的鎧甲。
那穿著金色鎧甲的年輕男子低下頭看我,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不是幻覺!這不是幻覺!
棱角分明如刀削的臉,兩道濃眉斜飛入鬢,鷹一般的眼睛射出犀利的鋒芒,薄削的嘴唇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啟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我用力抬起手,想去觸摸那久違的容顏。
“這就是漢人的皇太後嗎?”他饒有興致的盯著我問道,聲音低沉,像草原上刮過的風。“長得還過得去,可惜是個廢物。”
我伸出的手又緩緩放下,他的漢語生硬的很,而且他也太年輕了,根本不是啟恒!他隻是長了一副和啟恒一樣的麵孔罷了!
“可汗,她是太皇太後,那個兒皇帝的皇祖母,漢人皇宮裏地位最高的女人。”那個灰衣人在一旁解釋道。
可汗?難道他就是那個狠辣的賀戮!我以為他是個黃頭發綠眼睛的妖怪,沒想到卻長了一副漢人麵孔,也許,他長得像他母親,可是……又怎麼解釋他和啟恒那麼像呢?
賀戮忽然大笑起來,用手中的金鞭輕蔑的指著我說:“這樣的女人,也能登上最高的位置麼?”
灰衣人笑道:“她曾經很美,十年前在下曾有幸見過她的霓裳羽衣舞,驚為天人。可惜……”他看著我的雙腿,搖了搖頭。
這個人見過我跳舞?那次的宴會他也在嗎?我仔細看著他,卻不認識,而我因為咽喉受傷,根本無法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