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回答斬釘截鐵:編的!
問題是,中央電視台的電視劇就不是“編的”?
那不管。反正就看中央電視台,從《東方時空》一直看到《晚間新聞》,其他隻看股票,然後睡覺。
《盜夢空間》正是好萊塢大片。編的。
德國、柏林、打工、塔街,才是真的。
因此,名譽、地位、金錢、愛情,才是真的。
電影,是夢。夢,是假的。
Are you eally sure?禪宗六祖慧能說:“凡所有相(即名譽、地位、金錢、愛情、柏林、打工),皆是虛妄。”佛法講“我空、法空、空空”(即我自己、我自己之外的客觀世界和“空”這個概念本身,都不是真的),卻有超大批人讚成,曆經千年封殺,至今香火不絕。
我不懷疑“佛學”,卻很懷疑“佛教”。我非佛教徒,恐怕也變不成。但我無法駁倒慧能。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慧能的“棒喝”,即《盜夢空間》的kick。為什麼北大出色才子、三任耕讀社社長都出家當了和尚?
你認為他們是迷失。他們認為那是kick。
東方的老莊和釋迦牟尼勘破人生如夢。
西方有叔本華和尼采。
叔本華說人生充滿欲望,欲望滿足即帶來空虛,而且欲望滿足,馬上會產生十個新的欲望。因此,人生欲望無窮無盡,而滿足轉瞬即逝。所以,生命的幸福永遠短暫,生命的本質就是痛苦,並且無法逃脫。
絕大多數人終生隻在名譽、金錢、權力、情欲和子孫上打轉,根本不知人生如夢。他們的人生無異於痛苦。
絕少數人知道人生如夢。然而他們的生命卻因此而更加痛苦。因此,人生就是痛苦。這,就是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
尼采深知生命就是痛苦。但這個終生沒能追到一個女人的偉大哲學家卻相信注定悲劇的人生還可以有美。這美就是藝術和哲學。因為藝術與哲學,人生的痛苦雖然並不能減輕,但至少變得可以忍受了。
簡言之,叔本華認為人生是夢,絕大多數人渾渾噩噩混吃等死,極少數人無法忍受生命虛妄而提前自我毀滅。因此,人生注定悲觀。
而尼采認為人生雖然注定是夢,但為了夢境的瑰麗,我們也要有滋有味地來做這個夢;人生雖然注定是悲劇,但為了壯美酣暢的悲劇效果,我們也要氣吞山河地來演出這幕悲劇。
人生確實悲劇。而且隻有當人生悲劇時,它才是真正美的。就像櫻花,生來注定短暫,卻厚積薄發在一刹那中釋放出奢華的燦爛;就像煙火,生來注定朝花夕拾,卻毫無保留地在綻放時將璀璨奪目的絢麗開滿夜空;就像飛蛾,生來注定灰飛煙滅,卻不惜一切用生命點燃對光的熱愛。
這部電影原名“Inception”,意為“植入”。
那麼,是電影植入了我們呢,還是我們植入了電影?
前兩天,老婆開恩陪我去望京電影院看了《盜夢空間》,很驚訝於我對劇情的如數家珍,出電影院才知我已在柏林看過一遍德文版,於是痛斥:為什麼不早說?不是浪費錢玩兒嗎?
她並不知道我看電影時想了這麼多。
於是,我決心完成這篇開寫於柏林的文章。
其實,我們根本不用在意身處哪個空間。
嚴格意義上講,沒有哪個空間是“真的”。或者說,個個空間都是“真的”。
關鍵是,挺胸昂首活在當下這個空間。
人生即夢,何必執著?
我們無法掌握夢,但是,我們卻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人生既然即夢,我們為什麼定要在夢中扮演懦夫?
我們隻需勇敢舉槍射死心中幻象,便立獲穿越任意空間的棒喝(kick)。
勇敢,就是我們勘破人生的隨身陀螺,無論身處哪個空間。
在夢中都不敢掙脫鎖鏈的人,是真正的懦夫。
要記住康德的話:“人不可能被判為奴。他隻能自認為奴!”在夢中拒絕為奴的人,在現實中也一定能解放自己。
因為,現實,也不過另一層空間中的夢。
讓我們惕厲勇氣,棒喝自我,在宇宙這個顯然有N層空間的無邊舞台上,演一出跌宕起伏、蕩氣回腸的盜夢人生。
別忘記伯裏克利的話:要自由,才能有幸福。要勇敢,才能有自由!
(2010年9月22日中秋節20:59於北京臥藏居,原載於《南方周末》2010年10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