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學生活偶憶(1 / 2)

止庵“老八舍”是武漢大學一棟學生宿舍,該校中文係1978級學生曾住過那裏。多年後,他們常聚在“老八舍網站”聊天,撫今追昔,又“以幾位同學當年的日記為基礎,勾勒出四年校園生活的大致輪廓,再通過網上的隨意跟帖,去豐富和還原當年的諸多場景”,編成一本《老八舍往事》。

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回憶錄,尤其那些跟帖,相互間或補充,或訂正,竭力挖掘細節,追溯原貌。隻是多采用流行的網絡語言,諸如“俺”、“偶”、“東東”之類,讀來與回憶內容及回憶者的年齡不很相稱,感覺有點“隔”。

我讀此書,勾起自己不少幾乎忘了的大學時的回憶。我很想跟帖,但自忖沒念過武大、住過“老八舍”,怕沒資格上那網站,那麼寫在這裏好了。

書中“武漢大學七八級新生開始報到……”一則日記下,“他鄉人”回複:“七七級高考時,我作為在校生也有幸參加。出榜時也達到了體檢標準(每門課及格),但平均分差一分未到在校生的錄取標準(80分)。”我是1977年作為在校生參加高考的,同校報考的共一百多人,學生為主,也有老師。班主任很看重我,兩天考四門,上下午都陪我去考場,等在門口,然後送我回家。第一門考理化。平生頭一次參加此類考試,隻見題目一大堆,好容易做完,粗粗檢點一遍沒有漏答的,就到了交卷時間;第二門考政治,還算順利;第二天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學,頭天晚上我不慎中了煤氣,頭昏腦脹,語文好歹對付過去,數學則答錯了最主要的一道題。班主任正是教數學的,聽我一說就沉下臉來,轉身走了。此後一個來月,都不怎麼答理我。有一天,他忽然在樓梯口把我叫住,說高考分下來了,全校學生隻有我過了錄取標準:

理化83分,數學80分,語文90分,政治97分——這大概是我平生與“政治”關係最密切的一次了。暮色裏他好像挺激動的,我就沒敢問錄取標準到底是多少。現在看了《老八舍往事》才知道。“莫德萬”回複:“我是我們寢室第四個到的。寢室裏六個人,有三張上下鋪的床,木質的,很陳舊。部隊的排房裏也是這種床,倒沒什麼不習慣的。隻是我在上鋪,鋪床時,右腳差點踩空了。”我在大學的宿舍也住六個人,四張上下鋪,兩個上鋪空著,堆放箱子之類。宿舍裏的趣事甚多,且說一件:

有天夜裏我失眠,忽然聽見對麵下鋪的同學說夢話:“我沒參軍,幹嗎叫我退伍哇?”其聲淒切,聞之不禁落淚。

“清晨六點吹響起床號……”一則下,“老道”回複:“年齡最大和最小的舍友相差十五六歲,差不多隔了一代人了。”我們班上最大相差是“一輪”,那位說夢話者就是位老大哥,還有一位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全班同學中,我年齡倒數第二。畢業時,我和一位比我大十二歲的老大姐分到同一醫院,科裏同事頗感詫異。“Lzj”回複:“‘可教育好的子女’本身就是一個歧視性概念,意為這些人因其父母而負有原罪,是原本本質不好、根子不正、苗子不紅的,因此需要特別的教育。他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享有與其他人同樣的權利,招生、招工、入團、入黨、提升等等,都受特別的限製。”當時我也屬於“可教子女”,是以分數雖然下來,卻遲遲沒有收到錄取通知。班主任見到我就說:“再等等,再等等……”我有點不好意思,盡量躲著他。父親好像曾經投書給誰,不知是否起了作用,反正我到底上了大學。《老八舍往事》不止一位作者提到本來報考別處,卻被武大錄取;我的情況也是這樣,我報了外地某校藥學係,收到的是北京醫學院口腔係的入學通知書。待去大學報到,人家已經上了一周的課了。通知書上注明“走讀生”,報到時給改成住讀,得與同學同一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