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楊多年來,我一直想找到我的出生地——“通海”的來由。我對我的親人和朋友們多次提及通海,一提到通海,水的意象就立即在我的眼前呈現,通海,一個通向海洋的地方嗬。很難想象雲南高原上竟然有這麼一個與“海”相通的小城。從真實的水的形態與色彩來說,通海是指古城北麵有一個杞麓湖,它的水從湖東的“落水洞”,秘密通過地下河,流入曲江和盤溪鎮的三江口,與南盤江彙合,進入珠江,最後流向真正的大海——南太平洋。杞麓湖也因此成了珠江源頭的一個重要湖泊。它清澈的湖水,把雲南南方土地上的氣息、激情和精神,帶入了更宏闊的空間,進行更富有史詩性的漂泊和組合,由此開啟了海洋對我們腳下這塊土地的認證史:
高原上的一個小古城與海洋世界的精神聯係。
但是,這不是“通海”的真正含意。它的最具精神高度和曆史厚度的含意,是隱藏在一條路上和一段曆史的記憶裏。這是一條古驛道,名叫“通海城路”,它的雛形最早出現在東漢時期,到了唐代,它的地位已經非同小可,成為南下交趾(今越南),北入滇中,再入巴蜀,西與緬甸、印度相連的交通動脈,通海即是這條交通動脈上的樞紐之地,因此,人們便以通海命名這條古驛道。這些在《新唐書·地理誌》和《蠻書》中有明確的記載。現在的雲南人對這條古驛道已經有點淡漠了,一方麵緣於1910年滇越鐵路開通之後,通海的交通優勢逐漸失去;另一方麵緣於人們對它的誤解,許多人望文生義,認為它僅僅是通海古城裏的某一條街、某一條道,從而掩蓋了它作為雲南古代交通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曆史地理概念的燦爛光輝。其實,當我們重新注視這條古驛道時,會發現它的魅力和力量,這魅力和力量足以改變我們對滇南曆史的許多認識。
“通海城路”自古是一條“官馬大道”,它與滇西北的“茶馬大道”和“博南古道”不盡相同,它不僅是一條“商道”,而且是一條重要的“官道”。早在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就在今天的越南北部設置“交趾郡”(今越南河內)、“九真郡”(今越南清化)、“日南郡”(今越南廣治)。同時在雲南設置“益州郡”。當時,西漢的統治力量是從沿海到達“交趾郡”,又通過“交趾郡”到達“益州郡”,再通過“益州郡”來實現對雲南和巴蜀的統治。唐朝初期,繼隋朝之後仍在今天的越南河內一帶設置“安南都護府”。唐王朝的統治力量從“安南都護府”經過“通海城路”,到達“拓東城”(今昆明),從而緊緊地控製了雲南,鞏固了雲南的統一。同時,通過“通海城路”也溝通了印、緬與“安南都護府”的聯係。在南詔時代,無論是南詔國與唐王朝關係“親密”時期,還是南詔國為了擺脫唐王朝的直接統治而發生“天寶戰爭”的年代,“通海城路”都是由安南進入雲南的重要門戶,唐王朝與南詔國之間的許多重要聯係,更是通過“安南都護府”和“通海城路”來實現。特別是在“天寶戰爭”中,王知進率領的一路唐兵,也是從安南出發,經“通海城路”征討南詔國。這場戰爭以唐王朝徹底失敗而告終。南詔國因此迅速崛起,他們從大理洱海一帶出發,乘勢東擴,完全控製了“通海城路”所屬的東南全境。為了鞏固它的統治勢力,南詔國在新開辟的疆土上建立了“拓東城”和“通海郡”。這兩個同時出現的城市,寄托了南詔國“遠大”的政治理想,一個表明它還要繼續向東拓展,一個顯示它要讓自己的勢力通達海上的意思。這個政治理想很快得以實現,從唐大中十二年至唐鹹通七年(公元858年至公元866年),南詔國的統治者率領號稱十萬之眾的官兵,以“通海”為前沿據點,侵擾並占據唐王朝的“安南都護府”達八年之久。“通海”就在這個時期,迅速成長為滇南地區最早的城市,中國南方最邊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