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條黃金商道的“通海城路”,在雲南曆史上也輝煌了數百年。宋代大理國時期,這裏已興起紡織、銅器製造等手工業。明代在這裏戍兵屯田,大批江南軍民帶來了先進的生產工具和技術,使紡織、製革、馬具等手工生產有了突破性的發展。清代,這裏成為棉布生產和交易的中心。其他,諸如製作和經營醬油、糕點、鹹菜、黃煙、中藥、皮件、五金、銀飾等商號有五百餘家。財神廟一帶商號林立,江西、四川、廣東、廣西等省的商人,在這裏設立了會館。特別是清代後期,每日進出通海的馬幫達到兩千多匹,個舊銷往內地的大錫、從越南進口的洋貨、內地銷往國外的土特產品等等,都通過“通海城路”,並在通海集散。也就是在這一時期,城內太和街一帶,大、小馬店無數。昆明有的貨物,這裏應有盡有。甚至在昆明買不到的東西,在這裏也可以買到。
現在我們所能看到的通海古城風貌,從外部形態來看,它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是明朝初年的建造者們先有構思和藍圖,然後再把想象中的圖畫變成現實中的城池。它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代市民,是一群江南士族,從明朝洪武十五年(1382年)開始,陸續來到這裏,目的是開發雲南邊疆。那時他們的記憶深處是園林和典籍,是駢文歌賦和琴棋書畫,他們開發邊城的方式,是用他們富有的儒氣,熏染著通海古城。這種熏染過程是緩慢而非常有效的,兩百多年之後,通海古城已是雲南一座非常有名的“邊地儒城”。
現在顯而易見的是城內的私家花園、書閣、文廟,以及這些建築物的細部:
亭台、水榭、長廊、庭院、枋柱、花樁、盆景、詩詞、匾聯、木雕、壁畫、古琴、碑林、古池等等。我們正走入他們的生活,他們也正準備回答我們的提問,關於時間、關於事件、關於技術、關於文學、關於命運的提問,而我們的提問始終在一種力量中旋轉,這種力量,就是這裏的儒風。它一直滋養著這座古城,滋養著古城人民的心靈。古城自古有自己的傳統節日,明清時期通海就有一條“花街”。那時每年農曆正月十六的晚上,古城的主要街道上,當街的人家,都要在自家的門頭和鋪麵上,掛起各式各樣大紅燈籠和千奇百怪的走馬燈。在燈籠和走馬燈上寫下充滿文采、神韻和機智的詩文和謎語。燈下,擺上精心培植出來的“通海劍蘭”、“通海花樁盆景”等幽香、燦爛的花卉。無論白天黑夜、遠望近觀,街道兩旁都呈現出燈花相映、五光十色、迷人炫目的景象,男女老少都陶醉在自己創造的藝術盛宴裏。後來,這個節日被強行中斷,一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恢複、重現。通海當代教育家、詩人楊千成先生說:“趕一趟花街,染一身春色;迎千裏貴賓,增千種豪情。”這其實是人與自然“合一”所產生的新奇的、超自然的非凡活力。古城裏的萬事萬物因而能從世俗的本質生活中,回到藝術的奇異、色調之變幻、跳動之中,使藝術成了這座古城的精神特征,成了一種對傳統美學的日常歸納、想象和表現方式。我想,這就是我的出生地通海的精神內涵。
(原載於《南方周末》2010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