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妧睜開眼睛,眼前還有一些模糊,她努力的眨了幾下,終於恢複了一片清明,隻見一個侍女模樣的清秀少女探身在她跟前,臉上一片欣喜。張嘴欲說話,才感覺喉嚨幹澀刺痛,隻發出一陣沙啞粗嘎的聲音。
那侍女連忙坐在床邊扶起她靠在自己身上半坐著,又伸手端起一旁幾子上的茶碗湊到她嘴邊,道:“女郎先別急著說話,喝些茶罷。您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身子虛弱的緊,待會用了藥,吃些燕窩粥,再休息一會養養神。”
她依言用了些茶水,直喝了大半杯才覺得喉嚨好了些。又急於弄清楚自己身處何地,忍著嗓子不適開口問道:“你是何人?我……我這是在何處?”聲音嘶啞。
“奴名喚阿碧,這裏是新蔡郡,將軍神威,於二日前攻破此地,如今,這裏已是我燕國的……”那侍女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郎正是晉人,自己的國家所侵占的正是她的國家的領土。
得意的聲音戛然而止,正有些尷尬間,熬好的藥送了上來,那侍女連忙拿起一旁的枕頭墊在李妧的腰下,讓她靠著枕頭,又起身去端了藥服侍她用藥,嘴裏寬解道:“女郎且放寬心,家國大事不是我等女流可以左右的。我家將軍既帶了您回來,又命我等悉心照料,定然不會為難與你的,您且安心養病。”
李妧頷首,安靜的喝完藥,腦海裏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她微微低了頭,問道:“慕容將軍如今在何處?”
“將軍此刻也在府中。不過似乎不日便要領軍往西北而上,迎擊石虎。”
“嗯。”李妧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我想再睡會,你先退下吧。”
阿碧連忙放下藥碗,端起一旁的燕窩粥勸道:“女郎睡了許久滴水未沾,身子孱弱,不如先用些燕窩粥再睡罷。”
李妧擺了擺手,神色疲倦的說道:“你先放著,一會再吃。”
阿碧見她如此,不好再勸,隻好服侍她躺下,退了下去。掩上房門,示意站在門外的侍女注意房內的動靜,便匆匆走出院子,果然早有一人等候在那,二人點了點頭,便一同往東而去。
李妧合目躺在床上,卻並無睡意,心裏思緒萬千。汝南李府是不能回去的了,如今雖處已被攻陷的新蔡郡,四周都是燕人,在她看來,卻無不同。且不說她的生母便是燕人舞姬,自己有一半異國血統,便是慕容恪,也是君子,並不會為難她一個小女子。然,她一介女子如何在這亂世中活下去?
思緒越來越亂,李妧心中徒然生起一股鬱氣,難道自己重活一世,依舊免不了凋零的下場?
不!她絕不甘心!
李妧猛然拽緊身下的錦被,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的!
腦中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她有些興奮起來。如今已是三月末,猶記得前世的五月,有消息傳來,石虎尋由,發兵數十萬北伐,圍困慕容皝於棘城十餘日。後有司馬封奕獻策,慕容恪僅領二千鐵騎大破趙軍,得勝而歸。
眼下趙軍雖已北伐,卻還未形成圍困之勢,司馬封奕亦未獻策,倘若自己能解棘城之困,求燕王護自己周全,賜一安身立命之所,當並不難。
眼下先要做的,卻是如何能隨慕容恪同往西北。李妧主意已定,心中稍安,勉強撐著坐起,端起一旁的燕窩粥大口的喝了,外麵伺候的婢女早已聽到聲響,進來問道:“女郎可有吩咐?”
李妧見眼前的兩個婢女都同前頭見過的阿碧一般,不卑不亢,自有氣度,心下佩服,朝二人點了點頭,道:“阿妧想求見慕容將軍,勞煩兩位姐姐為阿妧更衣。”
那二位婢女對視一眼,其中一位笑著點頭道:“原想著女郎方醒,等女郎多休息調養,身子康健了些再說,既如此,奴服侍女郎更衣罷。”
晉人的府邸雖雅致卻繁瑣,過幾條回廊才來到東麵的書房,阿碧在門外站定,高聲的道:“將軍,阿碧有事回稟。”
“進來。”一個清冷卻溫和的聲音淡淡的道。
聽到裏麵傳來許可,阿碧才走上前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適才一同而來的壯漢立在門外並不進去。
阿碧朝著案上行了禮,恭敬的站著,輕聲道:“將軍,您帶回來的女郎已經醒了,方才用了藥,又睡下了。”
書後的人罕見的一襲玄色胡服,跪坐在案幾後,脊背挺的筆直,正提筆寫字,下筆毫無遲疑,雖做著舞文弄墨的事情,卻猶如正在戰場之上揮斥方遒。正是慕容恪。一帖終了,才開口問道:“嗯。可有說什麼?”
“女郎隻問了自己身處何地,得知此處已被我朝攻陷,神色也無異處,又問了將軍您的去向,許是她惶恐自己孤身一人,離了家族,未來無所倚仗,想求將軍收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