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子身為醫者,自然更是清楚,聞言便道:“不錯,想那白章可能也是用藥物強行拓寬了你師父的經脈,隻是,這五蘊神功講究的是五蘊皆空,是‘有’與‘無’的轉換,若是做不到‘無’,便是把經脈拓到極致,也無法長期經受這般霸道的真氣,最終還是躲不過經脈盡爆的下場。”
這話說完,辰年與朝陽子兩人不由都沉默下來,唯有小寶尚不知愁,雖坐在辰年懷裏,卻是好奇地看著朝陽子,向著他咿咿呀呀。朝陽子瞧她照實可愛,忍不住伸臂將她抱到自己懷裏,口中卻是與辰年說道:“罷了,各人有各人的機緣,我已盡力,就由她去吧。”
小寶毫不認生,上前一把抓住了朝陽子那稀疏的山羊胡子,直扯得朝陽子呲牙咧嘴,叫道:“哎呀呀,快點快點,快叫小丫頭鬆手,不然道爺這胡子就要葬送在她手裏了。”
他這般反應,卻叫小寶開心地笑了起來,連另隻手裏的青瓜也丟了,雙手來抓朝陽子的胡子。辰年見狀,忙上前掰開了小寶的手,將她抱了回去,心虛地去瞄朝陽子那幾根胡子。朝陽子發須稀疏,能蓄起這胡子十分不易,被小寶一把扯斷了好幾根,難免覺得心疼,偏小寶百事不懂,一直咧著嘴向他笑,叫他發火都不能,隻好瞪了辰年幾眼。
辰年忙向他賠了個笑臉,轉移了話題,問道:“道長這次來,可要住些日子?”
聽她問起這個,朝陽子卻是肅了臉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辰年,我這次來,是有正事找你。年初的時候,豫州就已被紇古越所破,現如今,紇古越又帶兵圍困了泰興……”
“道長!”辰年忽地打斷了朝陽子的話,抬頭看他,道:“那是賀家該得的報應。若不是有了小寶,早在葬了小七之後,我就已是去了泰興,為我母親,為清風寨那八百家眷報仇。可因著小寶,我不能去,我隻能奢望著老天開眼,望著善惡有報,現在老天終於開了眼了,我隻會歡喜。”
她聲音清冷凜冽,不含半分感情,聽得朝陽子愣住,半晌後才回神,氣得猛地站起身來,怒道:“可泰興不隻是賀家的泰興,一旦泰興失守,整個江南都將暴露在鮮氏鐵蹄之下!在這天下存亡之際,怎還能隻顧個人恩怨?”
辰年神色淡漠地看著朝陽子,問道:“道長,那日我背著小七的屍體從盛都城裏奔出,你可知我心裏在想些什麼?我想這人心怎能如此卑鄙險惡?我想這老天為何這般不辨是非?我恨不得鮮氏大軍能從靖陽一路殺到盛都,將這些虛偽無恥的皇室貴族、門閥世家俱都斬盡殺絕,亡了這黑白顛倒的天下!”
“辰年??”朝陽子不想辰年心中曾有過這般的怨念,一時駭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辰年自己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氣血翻湧,她不覺垂目,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這才又淡淡道:“道長,你知我的身世,我身上流著一半鮮氏的血脈,甚至,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放掉身上那一半賀家的血。道長,我能做到兩不相幫,已是不易。”
朝陽子立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出聲問道:“為了百姓蒼生也不行?”
辰年也是沉默,半晌後才自嘲一笑,答道:“道長,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百姓太重,該是那些誌在天下的人該擔負起的責任,不是我。我隻想著把小寶養大,不想叫她也如我一般。”
院內重又陷入沉寂,朝陽子又站了片刻,再沒說什麼,轉身大步出了院子。辰年也未起身去送他,隻緩緩地低下頭來,用額頭抵住女兒小小的腦袋,閉目呼吸嬰孩身上特有的香甜氣息。
不知不覺中,她眼角處有些濕潤,她不想再去廝殺,不想再去判斷誰善誰惡,不想再去為了所謂的大義去舍身。她隻想陪著女兒長大,想能時不時地上山去看一看葉小七和小柳,想就這樣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安安靜靜地活下去。
新武三年,自入夏以來,江北戰事就越發吃緊。陸驍糊裏糊塗地丟了豫州,待回過神來後,便就帶軍重新向豫州城反撲,賀澤據城死守,雙方相持數月不下。
同時,封君揚大軍也追著慕容恒從東一路而來,緩緩壓向豫州。就在世人皆以為一旦封君揚大軍解了豫州之圍,江北戰局便可以扭轉時,封君揚的在江北的根基之地青冀兩州卻突然橫生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