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拓拔垚暗藏在宣州北的一支大軍,從一條不為人知的古道穿燕次山而過,避過青州,往冀州而來。青州崔習得到消息,立刻派兵阻擊,隻因雙方力量相差懸殊,未能攔下鮮氏大軍,叫其繞太行山北端而過,進入冀州北部。而冀州薛盛顯膽怯畏戰,龜縮不出,任憑鮮氏軍隊繞城而過,向南殺向宜平。
宜平不比泰興,有高城深池可以倚仗,一旦宜平丟失,且不說就斷了封君揚的南北通道,便是青州也將難保。到那時,封君揚西進的二十萬大軍就將成為一支孤軍。
封君揚在軍中得到消息,不覺怒極而笑,道:“薛盛顯啊薛盛顯,不想他竟能蠢到如此地步!”他極少像這般動怒,帳中頓時一片死寂,無一人敢發聲。過得片刻,才有一員將領請命道:“大將軍,末將願領兵東返援救宜平,將那些鮮氏人皆都殺個幹淨。”
封君揚麵色陰沉,冷冷說道:“拓拔垚現在巴不得就是我分兵,以便各個擊破。你不信,一旦我分兵回救宜平,拓拔垚就再無顧忌,會立刻派大軍從靖陽南下。到時,咱們非但不能救下豫州,自身都會難保。”
鄭綸想了一想,卻是問道:“可還能從江南調兵直接援救宜平?”
此次隨封君揚西來的就有二十萬大軍,留守新野、臨潼的還有幾萬,這已是占了封君揚大半的兵力,便是江南還有些兵力,卻也是不可輕動的。封君揚沉吟片刻,道:“眼下情況,也隻能從江南調兵北上來解宜平之困,再者那裏離宜平也近一些。”
幕僚韓華抬眼看了看封君揚,並未發表意見,待帳中沒了旁人,這才與封君揚說道:“王爺,江南不比咱們雲西,齊姓諸王雖滅,可餘威猶在,您將那裏的兵馬皆都調走,可曾考慮過萬一有人借機起事,將拿何來壓製?”
封君揚又怎會沒有考慮此事,聞言不由苦笑,道:“是我之前太過自大,失了先機,被拓拔垚一步步迫到此處,不得不如此了。”
他說出此話,便就是已定了主意,韓華不好再說什麼,隻去思量如何調兵才能叫江南依舊穩固。
此時,南太行中正是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時候。
自朝陽子走後,辰年似與往常並無兩樣,隻往葉小七與小柳那裏去得更勤了些。她常常清晨出門,背著小寶翻越幾座大山,到他兩人的墳前默默坐上半日,然後再翻山回去。
這幾座大山都極為險峻,也正是因著有著這山的阻擋,才叫辰年所在的那個小鎮成了亂世中的一處桃源。山外是戰亂殺戮,山內是安靜祥和。
這一日辰年在那山坡上坐得久了些,回來時已近傍晚時分,一進院門見朝陽子坐在樹下,不覺微微一怔。楊婆子一直在屋內小心地觀望著外麵,瞧辰年回來忙迎了出來,借著去抱小寶的機會,低聲與辰年說道:“早就來了,水也不喝,飯也不吃,就說等你。”
辰年略略點頭,表示明了。她先將困乏的小寶交給楊婆子去哄,這才轉回身笑著與朝陽子打招呼,“道長。”
朝陽子目光卻是有些躲閃,幾經努力,才說道:“辰年,上回是我強人所難,這次來是向你道歉。”
辰年不想他會來向自己道歉, 不覺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朝陽子兩眼,笑道:“道長這是說的哪裏話。”朝陽子麵上神色極不自然,辰年隻當他是尷尬,忙就轉了話題,問他道:“道長這是從哪裏來的?”
“青州。”朝陽子幹巴巴地答道,他瞥了辰年一眼,沒好氣地說道:“瞧你那唇都幹成什麼樣子了?秋季幹燥,多喝點水,省得上火。”
辰年一路翻山回來,口中確是有些幹渴,聞言不覺笑了笑,抬手取了矮桌上的青瓷茶壺,給朝陽子與自己各倒了杯茶水,先將朝陽子那杯端了過去,這才端起自己那杯來喝。待那茶一入口,她就覺出不對,想也不想地將手中茶杯擲向身旁朝陽子,可那手掌已是麻滯,茶杯失了準頭,隻擦著朝陽子肩頭而過,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