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這般,朝陽子肩頭仍是覺得火辣辣地疼。朝陽子有些後怕,暗道虧得他那藥量下得極重,辰年又對他毫無防備,這才能僥幸得手。
辰年坐在那裏絲毫動彈不得,隻抬眼定定地看著朝陽子,神色倒也平靜。
朝陽子避開了她的視線,道:“小寶我先帶走,你若想要孩子,往冀州尋我便是。”
楊婆子那裏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還未及發問,就被朝陽子點了穴道。朝陽子又進屋抱了小寶出來,路過辰年身邊時停了一停,這才翻過院牆走了。
辰年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忖朝陽子這般搶走小寶,十有八九是想要以此要挾她去行刺穆展越或是拓跋垚,既然這樣,他就不會傷害小寶。她心中稍定,摒除雜念,催發真氣在經脈內快速運轉,往外逼毒。可朝陽子那迷藥卻是極為霸道,直到第二日清晨,辰年手腳才漸漸恢複了知覺。
楊婆子那裏還僵立在門口,辰年過去給她解開了穴道,楊婆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聲哭罵道:“這殺千刀的黑老道!老婆子還以為他是個好人,沒想到他這麼惡啊!小寶啊!我的小寶啊!”
辰年道:“大娘,你好生待著,我去追小寶回來。”她說罷再顧不上理會楊婆子,起身奔出了院子,向冀州方向追去。
這還是辰年在葬了葉小七後的第一次出山,頭兩日在山中,還未覺出有太大變化,待一進冀州的平原地區,這才驚覺出荒寂來。她接連過了幾個村莊,俱都是罕見人煙,殘垣斷壁間野草叢生,不時有野狗在其間出沒,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呲牙低嗚,不知在爭搶著什麼。
辰年一路行來,越看越覺心驚,她早前曾經來過冀州,這裏雖不比江南那般富庶,卻也絕不是現在這般模樣。
第五日頭上,辰年終於在冀州西南百餘裏的一處破敗的小鎮上追上了朝陽子。朝陽子默默上前,將小寶交還給辰年,交代道:“這幾日一直喂她米粥,也喂了幾頓肉糜和菜糊糊,小丫頭很是喜歡。”
辰年瞧小寶雖瘦了些,卻還算是歡實,一顆心這才放回肚中,她把小寶緊緊地抱在懷中,往後退了幾步,冷聲與朝陽子說道:“道長,你對辰年多有恩德,辰年十分感激,可不管你是為著什麼目的,都不該拿我的孩子來要挾。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朝陽子麵色凝重,默默看辰年兩眼,然後卻是問她道:“你這一路追來,都看到了些什麼?”
辰年微微一愣,抿唇不答。
朝陽子指了指四周,道:“這個鎮子我曾來過,那時這裏有居民上千,也算繁華,九月裏,鮮氏人馬從這裏殺過,將闔鎮百姓聚在一處,從中挑出青壯充作勞役,剩下的老幼婦孺屠殺殆盡,幸存者不過寥寥幾個。不隻冀州,還有益州,豫州,雍州??凡是鮮氏大軍掃過之地,皆都如此,焦土廢墟,屍骨遍地,整個江北儼然已成人間地獄!”
“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善惡有報?你告訴我,這些百姓到底做過什麼惡?要得此惡報?你就希望鮮氏大軍這樣一路殺到盛都嗎?被斬盡殺絕的是那些門閥世家,還是這些無辜百姓?”朝陽子越說越是激憤,到了後麵已是變成了大吼,“謝辰年,你是有一半的鮮氏血統,可卻是哪裏的水土把你養大?你身上穿的是什麼衣裝,嘴裏說的是什麼話?你怎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同胞慘死在鮮氏人的刀下,自己卻置身事外?”
辰年一直垂目沉默,懷中的小寶卻是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朝陽子這才收了聲,停了片刻,嘶啞著嗓子問道:“辰年,你的道義呢?那個曾一肩擔起數萬流民的謝辰年呢?她死了嗎?她死在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