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水中的瓷》是您的一部詩集,一般詩人為詩集取名常常會選用代表詩作之名,您卻別取一名,而且還將詩集分為“稻草心”、“月有衣裳”、“玻璃旅行”和“避難埃及”四個部分,想來其中定是別有用意的,您能談一下為什麼會為詩集取這個名字以及詩集各部分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嗎?
答:我是個非常念舊的人。《水中的瓷》基本上是在小城北碚時寫的,我的童年、少年都是在這座寧靜的小城度過的,美麗的梧桐街、紅樓圖書館、嘉陵江邊的河灘、鬆竹洗耳的縉雲山也許都成了我詩集中每個部分的情感承載。我特別喜歡梧桐街,“雨馨”這個名字就是走在雨後撒滿落葉的梧桐街時想到的,希望自己寫的詩歌能夠帶給人們猶如雨後清新的空氣一樣舒適的感覺。《水中的瓷》原本也是一首詩的名字,後來我的老師、剛剛過世的詩人何培貴先生看了整本詩稿,說:小雨,詩集就叫《水中的瓷》,比較符合你的心性和氣質。我欣然應允。在詩歌的道路上,不得不提及像呂進老師、何培貴老師、傅天琳老師等對我的真誠鼓勵、幫助,他們的人生就是一首詩,常常讓我感動,在倍感溫暖的同時也倍感慚愧,如若鞭策。
問:在該詩集中您似乎有一些固定的意象,如樹葉、窗、傷口等,它們有什麼意蘊嗎?是不是在現實生活中它們曾帶給您別樣的感受?
答:意象隻是隨意捕捉或朝花夕拾的語言符號。在我的潛意識裏,有很多奇怪的意象對應,它可能是與一些圖形、一些數字、一些溫度、一些氣象、一些音樂相對應,又由一些偶然的情緒觸發而自然生成,詩的語言天生是有色彩、節奏、形狀和音韻的。我所做的努力,是希望在詩歌的花園裏,相信一杯水變成葡萄酒的奇跡。
問:從您的博客以及《水中的瓷》的自序《鏡子的風景》中,我能感受到您不僅是懂得生活之人,更是熱愛生活、珍視生命之人,但是在詩集中您卻常常選用冷色調的詞語和意象,如寒冷、黑暗、沉默、冰花、雪花、冰雪等,而且我感到這些詩作中總是彌漫著幾縷淡淡的哀愁、憂傷,不知道我的這種感覺是否準確,如果準確,能否請您談一下這麼處理的原因,如果不準確還希望您指正。
答:我記得《水中的瓷》剛出版不久,有人說那是三十多歲的人寫的,可當時我才二十出頭,我開始擔心:難道寫詩會使人變老嗎?後來我意識到可能是自己不夠積極吧,把一些小憂鬱、小感傷放大了。在生活中,我也許是個痛苦的完美主義者。但生活也給了我不小的教訓,如今,已為人母,幾近而立,才感歎其實不完美的人生才更真實可靠。我樂於從頭做起,學會做人生的減法,從遺憾中正視自己,學會向一個孩子、一朵鮮花、一個春天、一隻昆蟲學習生活的智慧,我想,我還來得及。
問:在《水中的瓷》中常會出現一些具體的數字,如:《我歌唱冬天那一隻透明的耳朵》中“傾聽十二種聲音的雪”;《一方水域》中“那十三種色彩之外”;《柔軟的梳子?之一》中的 “十三個女兒”;《我是鹿》中的“我在二十一朵玫瑰花下”;《七十二朵玫瑰》中的“七十二朵玫瑰”、“第十三棵樹下”;《茉莉姻緣》中再次出現的“七十二朵玫瑰”;《失語的鴿子》中的“我跑過十三座長廊”;《避難埃及》中的“走過十三座城堡”、“我的十三顆銀鈴”、“十三顆月亮不識字”;《紙器》中的“我數著七顆瑪瑙”。這些數字,尤其是“十三”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答:十三是我的吉利數字。我曾經大病一場,曆盡艱險住進醫院的病床是十三,幸運樓層是十三……別人忌諱的十三,卻成了我的幸運數字。說不太清數字在一首詩中有什麼特別。也許有些第六感是可以用數字來表達的。在廣闊的詩歌範疇裏,也許這也是90年代對詩歌語言、技巧與形式上的某種嚐試。
問:“瓷”不僅是《水中的瓷》這部詩集名字中的關鍵詞,而且是詩集中的一個重要意象,但是在詩集即將收尾處您創作了《紙器》這首詩,對於“瓷器”和“紙器”您有什麼不同的感悟?從“瓷器”到“紙器”是否體現了一種思想認識上的轉變?
答:“瓷”是一種古老寧靜典雅的暗喻,和人的品性、生活態度以及作品是否真誠息息相關。瓷器這種東西很中國、很古老,對於它的整個製作過程我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總覺得瓷器是有生命的,因為它一旦破碎就無法複原了,它和人的生活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種相通之處,所以,每次外出旅行我總會不遠萬裏帶些瓷器回來。“瓷器”和“紙器”這兩個意象確實有不同的寄托。少女時代覺得瓷器很唯美,在經曆了一些事之後,認識有了一定的轉變,覺得人和社會不是對抗的,所以就注意到紙器的那份從容。《紙器》中蘊含著對生活的理解和包容,那是人性與自然、人與城市的心靈史。當時,對親情、愛情、友情的珍惜、懷念,對萬物和眾生的敬畏已經撼動在心。樸素成為一種動力,讓我冷峻地抱緊每個漢字,腳踏實地地咀嚼閱曆,所以我真的很感激生活。
問:這個問題可能會很冒昧,但我還是很想知道,在您所創作的詩歌中,您最喜歡的是哪首?這首詩是在怎樣的背景下誕生的,其中有沒有能和我們分享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