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最喜歡的永遠是下一首吧!抱歉我小小地不低調一次。
問:您認為您詩歌創作的核心主題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讓您對該主題進行反複書寫?
答:是熱愛,是發現,是自然與生命萬籟俱寂時的冥冥相通。我骨子裏有很強烈的田園山野情結,天然地對草木、叢林、山脈、大地有歸屬感和通靈之脈。自然真的是個魔力無窮的世界,和自然在一起我就會特別放鬆,仿佛回到了人類的最初,不再那麼自我。人在大地上渺小如塵沙,我願以閱讀和創作的姿態對抗外在世界的喧囂和物欲橫流。我覺得詩歌不是一種逃避,不是拯救,更不是世故、名利、生活的偽裝和粉飾,它必須是向善和真摯的,真實而鮮明的,所以我要直麵生活、傾吐真情。現在我越往前走,自我的感覺越小,從某種意義上說,詩歌應該讓別人感受到生活之美和希望。現在的社會越來越物質化,詩歌就是把人的心靈拉回到情感的叢林,人類最珍貴的還是情感,情感飽滿就會有很多力量。
問: 從《水中的瓷》到《被天空曬藍》以及當下的創作,您覺得您的創作心理以及創作風格都發生了哪些變化,又是什麼原因促使這些變化產生?
答:這兩本集子相隔了大概10年,10年,一個嬰兒也已長成一個小小少年,一顆種子也已抽枝發芽,亭亭玉立。這十年間我有堅持也有停頓和中斷,但詩歌之筆越來越像自己背負的脊梁骨,與日俱增地提醒我。我覺得轉型是個視野問題,與閱曆、心靈能量的儲備有很大的關係。詩歌當然需要技巧,但我越往前走越覺得內涵更重要。年輕的時候追求形式,想讓語言飽含張力,希望能夠出奇製勝。現在當然也會注意形式,但覺得那背後的內涵、那種詩歌的能量更重要。去年從魯院回來,就好像是一個爆發,寫出了一篇一千多行的長詩——《無論我洶湧還是幽暗》,是有關城市的,寫得心力交瘁。我以前寫的多是女性方麵的抒情詩沒涉及過城市題材,這次寫的就和重慶這個城市的地域、風物、人文、曆史、自然形態、環境等等有關,是個綜合體。寫這篇長詩,有人覺得我應該是在歌頌主旋律,其實不是這樣的,它隻是講了我與這個城市的感情,其中也有我的憂慮和思考。我很喜歡寫北碚的那段,對白鶴梁的書寫就表現了我深深的憂患,因為它已深埋水中,而我還未來得及去看它一眼。它不是一個簡單的存在,它承載著曆史的內涵。在以前,人們覺得石魚露出水麵就是豐收的好兆頭,但因為三峽節流,它便要永遠地深埋水中。石梁上的一些碑刻雖然用現代化的手段切割下來送進了博物館,但我覺得那仿佛是將一個巨獸分裂,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覺得那是種罪過,於是就寫出了這一節。這樣寫,也許有不少人會不理解,但我覺得詩人應該說真話,至少能給後人留有一些反思吧!在寫這篇長詩時,我常常會寫得淚流滿麵,以前我不敢觸碰長詩,覺得自己駕馭不了,很多準備都不夠,但從魯院回來後我覺得有種內在的力量一直在鼓動著我,催我提筆。這篇長詩也算是個轉型吧,我希望不再重複自己,之前的中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對於詩歌,寫,我疼痛,疼痛而欣慰;不寫,我如坐針氈,更痛苦無法釋懷。於是,我選擇了繼續,哪怕數量驟減,哪怕繼續之後總是自己覺得不滿意,但我仍願意在生活的某個角落與詩為伴,以筆為鋤,學會溫和而寧靜地默默勞作。
問: 從您的博客和創作中可以看出您去過很多地方,豐富的旅行經曆對您的生活和創作產生了哪些影響?其中有什麼趣聞可以和我們分享嗎?
答:也許是職業的緣故,我愛上了旅行,旅行讓我以簡單的方式獲得一種詩意的恒久的關照。詩成了我旅途中的影子,無所不在,有時透明有時黑暗陰沉。詩意的旅程讓人內心潛沉。一路上我會遇到很多細節,很多大起大落的風景,形形色色的人,這都是我詩歌的一部分,也是我創作視野拓展和厚積薄發的一部分。感謝旅途,讓我多了一些靠近詩歌,與詩為伴的機會。最好的詩歌永遠在路上——這話我肯定讚成。
問:我們知道您的創作除詩歌外還有散文,詩歌和散文在您的創作中各擔當著什麼樣的角色,也就是說您是如何對它們進行分工的?
答:散文也是近年來我喜歡的一種創作文體。當詩歌這種體裁不能完全表達自己內心情感時,我會選擇散文,用散文的筆觸,說話或寫信一樣娓娓道來。散文和詩歌一樣,是一對令人信賴的好兄弟。
問:近年來,詩壇出現了像“梨花體”、“羊羔體”、“口語詩”、“廢話體”等詩歌樣式,而且每一種新樣式的出現都會在社會上引起不小的反響,您是如何看待這些詩歌樣式的?在您看來,它們是否可以稱得上是詩呢?
答:任何時代、任何社會背景下都會出現各種文學思潮和“某某主義”、“某某流派”。我讚成詩人們嚐試新的寫作領域和形式,包括語言的形式、創作的技巧。但如果形式大於內容,為了形式而強調形式地劍走偏鋒,我認為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文學是人類的情感載體,詩歌是為人性、自然和真善美而抒懷的,如果脫離了詩歌本質意義上的靈魂內核,純粹地誇大形式感的創作和嚐試也許很難經得起時間的淘洗和歲月的錘煉。
問:在當下似乎存在著這樣一種現象:寫詩的人多,但真正讀詩的人卻很少。您是如何看待這一現象的?在您看來現在的詩歌創作存在哪些問題以及詩歌的前景會是怎樣的?
答:詩由心生,這話適用於寫詩和讀詩的人。有的人詩意地活著,但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和詩歌的關係,不讀詩,但有詩人情懷,對生活充滿了熱愛。我的祖母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老人,信奉上帝,長長的一生都快樂地為家人、為生活奉獻,上善若水,無疾而終。祖母將她的善良傳遞給我,讓我明白不抱怨生活是最偉大的哲學。在祖母過世後,我隻要了那本她隨身攜帶的《聖經》。也許是受祖母影響吧,宗教感總是在我的詩中自然顯現。在我們身邊有很多這樣樸素生活著的老人,我敬佩他們身上那種對生活從不抱怨、從容應對、豁達樂觀的態度和智慧。祖母從來沒有讀過我的詩,但我詩歌裏有太多從她那裏繼承過來的人性的光芒和弱點,它們伴隨我的寫作、生活、快樂和痛苦,成為我詩歌的一部分。
結語:默默行走在城市邊緣的雨馨老師,她的創作總是閃爍著一種智者的憂鬱,包括她對人生的感悟、思索,以及對美的執著追求和對生命的虔誠熱愛。真的很感謝雨馨老師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熱情地接待我們。這次訪談收獲很大,讓我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生活中的真善美、樂觀、豁達、包容,什麼是詩意地棲居,也被雨馨老師獨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再一次感謝她帶領我們走進城市的“密林”,同時也祝願雨馨老師在春天洋溢著詩歌的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