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海黛和唐璜沒有想到死的事,
這天地、這大氣對他們太適合,
時光也無可挑剔,隻嫌它會飛,
他們看自己呢,更是無可指責;
每人就是對方的鏡子,誰看誰,
都是眼裏亮晶晶地閃著歡樂:
他們知道,這寶石一般的閃光,
無非是他們眼底深情的反映。
二一
不知怎麼原因,就當他們凝視著
晚霞的那一刻,仿佛在他們心間
隨著歡樂突然襲來一陣戰栗,
好似冷風拂過了火焰或琴弦,
一個聲音發顫,另一個身子發抖,
每人都掠過一絲不安的預感,
這使得唐璜發出低低的歎息,
海黛的眼睛也湧出晶瑩的淚滴。
二二
她那先知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盡在追隨和眺望消逝的太陽,
仿佛隨著這燦爛的光輪的沉落,
他們歡會的最後一天就要消亡;
唐璜看著她,卜問自己的命運,
他感到淒酸,卻又沒有理由悲傷,
他的眼神因此向她的目光尋找,
這悲戚的來由(至少對他夠玄奧)。
二三
她轉身對他一笑,但那笑容是,
使別人笑不起來的,接著扭轉臉,
不管她驚覺於什麼吧,這一感覺
很快地就被明智或自尊所驅散;
當唐璜半莊半諧地向她提到,
他們心頭的這種不吉的共感,
她說:萬一有禍事--但那不可能,
至少我不會活著看見它發生。
二四
唐璜還要問下去,若不是她的唇,
壓上了他的唇,使他不能不沉默;
她拿熱情的一吻和預感抗爭,
終於使她的心完全把惡兆擺脫。
對,這才是解悶的最好的辦法,
有人喜歡以酒澆愁:這也不錯,
兩者我都試過;所以,誰要試用,
可以就心疼和頭疼任擇一種。
二八
他們該住在森林中,像夜鶯似的,
歌唱自娛而隱居;他們原不宜,
在所謂社會這繁華的孤寂中,
和憎恨、罪惡、憂患呼吸在一起;
凡心靈自由的人都落落寡合,
唱得最甜的鳥兒隻成雙而棲,
雄鷹獨自高飛,而烏鴉和海鷗,
像世人一樣,隻圍著腐屍不走。
二九
現在,海黛和唐璜臉偎著臉,
正相親相愛地享受著午眠。
那是一陣小睡,睡得並不沉,
因為不時地仿佛有一種預感
使唐璜輕顫,並且傳過他全身;
海黛的嘴唇好似溪水在喃喃,
熏得像風吹亂的玫瑰一般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