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在飛程的最後一天。”曾宏停下來,坐在大班椅裏,看向對麵那個一臉謹慎和沉靜的人兒,“沒別的事,隻是想找你隨便聊幾句。”
安之內心的緊張稍稍鬆懈下來,聽他這樣說,不禁又有些難受和愧疚,但這種時候卻又絕不適宜表現離情別緒,隻得試探地輕問,“不知曾總去哪裏高就?”
“有一家美國公司會在國內設點,請我出任首席代表。”
“哇!恭喜曾總!”聞言安之由衷道賀。
曾宏是何等樣人,對於人心真假隻一眼已然看穿,看出她的祝福是真正發自內心,他不由得笑了笑,轉而橫生感慨,“關總真是好運氣,竟然有你這麼忠心耿耿的下屬。”
安之心知他是想到了古勵,不知如何應話,也就隻是陪了陪笑。
古勵臨陣和曾宏劃清界線,要麼是審形度勢識時務,要麼就是——他早被關旗陸收為己用,毫無疑問,如果曾宏離開,銀通裏的最大得益者就是古勵,即使他不可能坐到曾宏的位置,但是某個事業部副總監或總監的職位大致跑不了。
可見在曾宏私下扯杆子預謀著舉大旗時,關旗陸也沒有閑著。
曾宏收起表情,又看了看她,忽然道,“象你這麼年輕,大概對一個人掏心挖肺時沒想過他值不值得的問題吧。”
安之心口一凜,麵上卻保持著淺淺笑容,“曾總,我不太明白呢。”
曾宏抽過旁邊的一份文件,“我今天還能行使副總的權力,所以從人事部要了這份東西,你看看吧。”
安之微怔拿起,是萬沙華的簡曆,她一眼就看見了底下關旗陸親筆寫上的薪酬,不管該刹那她有什麼情緒或想法,也控製得很好,隻是微訝笑問,“萬小姐的簡曆怎麼了?”
曾宏當然不相信她心底一絲異樣也無,不著痕跡地挑撥。
“你比她進來早得多,工作也多得多,現在你做的事情和總助有什麼區別?可是不但職位級別不如她,連薪水也比她這個半途出道毫無經驗的銷售少了一大截,老實說我是真的為你不值。不是我曾宏自誇,如果今天你跟的上司是我,我絕對不會象關總那樣對待你,公司又不是他開的,他用的都是老司的錢,就算給你多加點薪水當獎勵又怎麼了?他又不是沒有這個權力,我真是想不通。”
安之的笑容已變得有絲勉強,曾宏這番說話輕重恰當,直接擊中了她的命門。
曾宏端詳她神色便知已有收效,進一步道,“我的公司新成立,很需要你這麼有能力又忠誠的人,條件你自己開,隻要是我權限內能決定的都沒問題,你回去想一想,如果有興趣可以隨時聯絡我。”
“謝謝曾總。”安之起身出去。
若是平時,安之一定會讓自己先冷靜下來,但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情緒已煩倦抑鬱到了一種程度,從曾宏房裏出來後她直接就敲開了總經理室的門。
關旗陸並沒有如常一樣在桌後辦公,而是倚著窗柃望向遠處,側麵剪影有種說不出的蕭索,仿佛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千年,見盡花開花落。
安之直接忽略心頭湧起的那絲異樣,冷道,“關總,我向你辭職。”
關旗陸回過頭來,見是她,微微笑了笑,柔聲道,“把門關上,有什麼事慢慢說。”
安之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門合上,爆發的憤怒也回落下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說話不再帶上情緒,“這段時間以來工作一直很多,我覺得壓力很大,人很累,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所以想辭職。”
關旗陸輕皺眉頭,“怎麼這麼突然?”
“其實我心裏已經想了很久,隻不過一直沒機會和你說罷了。”
他側頭想了想,忽然問,“是不是曾宏找過你?”
安之聲調一冷,“和他無關。”
關旗陸走回座位,“你沒必要為他打抱不平,並不是你害了他,也不是我硬要逼他走。”他從文件夾中抽出一份遞給安之,“本來以曾總的資曆和能力,就算不能再留在銀通,也可以同級平調去集團裏的其他部門或子公司。”
那是一份詳細的資金出入記錄,每一條都列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些數額大得令安之吃驚。
“他向塞曼提要了市場費用,同時又向公司申請了一筆,名義上是拿去攻關,帳麵做得很妥帖,但實際上這裏麵至少有三分之一通過各種方式轉手落入了他個人口袋,他吃水太深,董事長早就想查一查他,清河的事隻是一個契機罷了,被我開掉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就是幫他藏私做事,本身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一直以來沉甸甸地壓在安之心口的負罪感終於蕩然無存,那日她的一句說話保存了關旗陸,但就連累一群相對無辜的人丟掉飯碗,她心裏一直不太能接受他趕盡殺絕的手段,卻沒想到原來局中還有局。
“你們怎麼都那麼複雜。”她喃聲道,“我要辭職,我真的不適合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