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捕蛇時父親的話在耳邊回響。
二十年前二爺突然覺得看東西越來越模糊,於是二爺的父親就像今天的二爺一樣,隻身一人闖進了深山。二爺是在第二天傍晚才在山上找到他父親,身體已經冰涼,手裏緊緊握著一顆尚有餘溫的蛇膽,旁邊還躺著一頭死去的野豬,而身上的衣服卻不知所蹤,尋遍整個山林也沒發現。
也就是從那時起,二爺不再上山捕蛇。
但是現在,二爺又站在父親曾經倒下的地方。
這時,天越來越暗,也越來越涼,二爺明白在這種深山老林裏過夜即便不被豺狼虎豹吞食,也會被活活凍死。想起東子那張可愛的小臉,還有寡婦那雙期盼的眼神,他似乎都已經看到寡婦正抱著東子坐在門檻上,眼巴巴地等著自己回來。於是握著鋼叉的手再次穩定下來,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鋼叉上,準備拚死一搏。
蛇王好象也感應到了二爺的決心似的,原本聳拉著的蛇頭忽然高昂起來,滴溜溜的小眼睛更加凝神的望著二爺,片刻後,那雙令人膽戰心寒的小眼睛裏竟緩緩地淌出一滴晶瑩的液體,並爆發出一聲響徹山穀的悲鳴。
二爺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忙使勁的眨巴了一下雙眼,就當他再睜開雙眼時卻驚駭地看到蛇王正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地衝向一塊巨大的山石,將自己的腦袋使勁的往上麵撞,一下又一下,卷起一陣陣腥風血雨,被震落的碎石塊紛紛的往下滾。
二爺完全傻掉了。當他回過神來時剩王已經是蛇頭模糊,慘不忍睹,蛇身僵直地拉成一條直線,孤零零地橫在一堆枯葉上。
約莫是過了十分鍾之久,二爺確定蛇王是真的已死,便屏著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碰了一下蛇身,就在這時,二爺的手指突然碰觸到一塊布,二爺一驚,蛇身上怎麼會有布塊?忙定眼一看,這才發現蛇王的尾端竟纏著一塊麻布!盡管麻布因為年代的原因已經掉色,可那用密密的針腳鏽在上麵的“英”字卻是清晰可見!
父親的衣服都是母親親手紡,親手做,而每件衣服上必有一個“英”字,那是母親的名字。
此時二爺隱隱約約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他忙用刀子割開已經深深陷進蛇身的布塊。
果然不出所料,布塊下麵的蛇身上,有兩排深深的齒印——那是野豬的牙齒印!
刹那間,二爺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年找不到父親的上衣,蛇王為什麼不對自己發起進攻,為什麼會突然仰天長歎又為什麼會決絕的自毀!
它這是在報恩呢!
說到這裏,已經是九十多歲高齡的二爺忽然淌下老淚,我不忍再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那,後來呢?”
“後來?”二爺喃喃自語,望這遠處的大山,再次將自己蜷縮到回憶中去,“後來我就用柴刀割開蛇王的肚子,掏出蛇膽,小心的包好,再用泥土將蛇王的身體埋好。”
我忽然有點憤怒,覺得二爺才是真正的冷血,真正的慘無人道。
二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苦笑著說:“傻孩子,那是蛇王的最後遺願,如果我不那樣做,蛇王的死也就毫無意義了!可悲啊,百年之後的蛇王恐怕無法料到,自己死後也無法得到安寧!”
說著,二爺狠狠的抽了一口旱煙,望著村外的大山淚流不止。
村外殘留著幾棵小樹的大山上,不時傳來捕獵者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