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爆發(2 / 2)

孟君榮來彙報這幾日府裏的人情往來。我漫不經心地聽著,問:“周侍君什麼時候走的?”

孟君榮猶猶豫豫地說:“這……周侍君沒走,遷到下房去了。”

我轉身對著她:“不是叫你送他回去嗎?”

孟君榮為難道:“他不肯,奴才也不敢強迫。”

“區區一個侍君,地位還不如你,你有什麼不敢的?”

“可是,方良君阻攔……”

我握著茶杯,好一會兒沒說話。

“既然沒走,那就接回來吧。侍君住在下房像什麼樣子。”

孟君榮領命退下了,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不安道:“周侍君似乎病得厲害,主子看……”

西廂好幾天沒住過人,有點兒潮濕。隻是六七天沒見,寫意卻明顯消瘦下來,眼窩變深,下巴更尖,看起來形銷骨立的。

我讓孟君榮去叫個大夫來。寫意睜眼看到我,眼淚立刻滑下來了。

他鼻息短促,臉色蒼白,唯獨顴骨上兩團病態的酡紅。我笑道:“你這又是什麼?苦肉計麼?”

他一開口就咳嗽起來。抓著被子直咳得滿臉通紅,呼吸都困難了。他掙紮著翻了個身,痛苦地蜷縮著。我把他扶起來,拍著他的背。寫意哽咽著,艱難地喘氣。依然默不作聲。

我將手貼在他額頭上試了一下,觸手滾燙。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我跟他對視了一會兒,抹了他臉上縱橫的淚痕,說:“好,你贏了。你不願說就不說吧,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寫意嘴角一咧,大哭起來。他本來就病著,一邊哭一邊咳嗽,幾近抽搐,手指痙攣地扯著我衣襟。我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模模糊糊地聽到他說:“我以後不騙你了。”

衣服前襟浸透了寫意的淚水,得換下來。我正在解腰帶,感覺有人進了臥室,便回頭去看。方晉雲走進來,未語先笑,溫柔道:“大人回來了?”

“嗯。”

“寫意身體抱恙,我想,暫時不要上路比較好。先容他養幾日吧。”

“嗯。”

方晉雲還打算說下去,我說:“我要睡覺了。”

他體貼道:“大人趕路必定疲乏了,我剛吩咐廚房煮了粥,大人暫且等一等,吃過飯再睡吧。”

我不說話,開始脫中衣。

方晉雲站在我身後,遲疑了一會兒,說:“大人你……非要送寫意回去麼?寫意跟在大人身邊五年有餘,對大人的喜好都很了解。他手腳勤快人又老實,能為大人分憂,又值得信任。大人留他在旁伺候不是更好麼?”

我疲憊地歎了口氣,捂著眼睛說:“我好累啊,能不能先讓我休息一會兒?”

方晉雲明知我不想聽,猶豫了一下,卻不依不饒,沉聲道:“大人,寫意他既嫁作侍君,此生便是你的人了。大人要他獨自回京,恐怕不太合適……”

他勸解道:“寫意可能有些小心事,他對大人卻是一片赤誠……世間難得真心人,望大人三思。”

我猛地轉過身,抓起枕頭扔在他腳邊,嘲諷道:“你倒是很聖母。處處為他人做嫁衣,把自己妻子都拱手讓人,這樣大公無私舍己為人,怎麼沒人給你封個賢名立個牌坊?”我逼視著他,厲聲道:“世間難得真心人,最難得的恐怕是你的心吧?!”

方晉雲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震驚。

“你那些關懷、那些問候,有幾句不是出自習慣的?有幾句是打心底裏說出來的?

“你拚命要留下寫意,有幾分是為寫意好?有幾分是真為我著想?

“——你怕的是寫意走了沒人替你招架我吧?!”

在一瞬間的吃驚之後他似乎立即鎮定下來,表情淡然,聲音依然柔和:“大人何必介意這些……很多事情不能追根究底,麵上過得去就行了。”

他神情算得上誠摯,眼神卻難以捉摸,雖然看著我,卻好像沒看進眼裏去,倒像是說給自己聽:“追究得太深必然會發現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凡事不能求盡善盡美,大抵是三分清明七分不在意,最難得的是糊塗。”

“是啊。你既清明也不在意,還會裝糊塗,你這人生倒是圓滿得很。”我冷笑道:“難怪你能翻手雲覆手雨,隨意左右別人的去留操縱別人的死生——你膽子不小!”

方晉雲跪到地上,解釋說:“我無心控製寫意。他編造謊話攀援大人,確實情非得已;違抗命令留在梧州,也是無奈之舉。還望大人體諒。”

這樣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我也冷靜了。注視他好一會兒,低聲道:“你還真是體貼啊……

“你為這人著想為那人著想,就是從來沒替我想過……

“你是真的沒有一丁點兒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