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樂極生悲(1 / 2)

九十三

金釗她們也陸續回到梧州準備過年。我們各自清閑下來,又開始頻頻聚會。大家平常四處奔走,對各地風土人情都很了解,見識廣博,加上年齡相仿,誌趣相同,湊在一塊兒常有說不完的話,倒也很樂嗬。

前幾日楊行說她鄰近的清水縣新建了一座別院,叫大家有空去坐坐,又很神秘地說起她邀了個異域的戲班子,言語之間非常得意。大銘嚴令禁止男子登台唱戲,戲班裏小生花臉都是女人扮的。楊行說她請的這個戲班在新頌赫赫有名,裏頭的小生都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唱功更是無可挑剔。大家架不住她再三提及,十分心動,便相約一同出行。楊行早在院中設了宴。雖然天氣嚴寒,幸好人數眾多,眾人喝酒說笑,氣氛很是熱絡。終於輪到楊行推崇的大戲開場了。我和夏青朱捷坐得近,聽著鼓點聲各自探頭張望,幾個人都很好奇。

戲子一登台我們就全體震驚了——這些人長得真是鬼斧神工,畫上大濃妝更是驚天地泣鬼神——我到這兒以後還從來沒見男人生得這麼陽剛,豹頭環眼虎背熊腰,胡茬子都頂破了粉,離老遠都能嗅到濃濃的雄性荷爾蒙。台上的小生身穿紅襖綠裙,甩著蘭花指羞澀一笑,我頓時顫抖不已。等他壓低嗓音媚聲開唱,我感到我的靈魂都開始戰栗……

我斜眼瞟左右的朱捷和夏青。她倆也非常激動,握著酒杯抖啊抖,酒都灑了一手。我已經不關心那些人在唱什麼了,眼裏隻有他們嫵媚動人的麵孔,一顰一笑都萬分銷魂。

我僵硬地坐著,憋到內傷,終於聽完一場。楊行搖頭晃腦猶自沉浸在橋段中,用筷子敲著手心打節奏,扭頭問她坐在身邊的金釗:“賢妹覺得如何?可是十分驚豔?”

“充滿異域風情,確實非同一般……”金釗抿了一口酒,含蓄地說,“扮相也是……不同尋常。”

金釗被楊行目光灼灼地盯著,有點兒招架不住,酒都從嘴角漏出來了。我點頭附和:“嗯,連氣質都各有千秋——那小生風流中帶著一絲嬌俏,武生又強悍中夾雜幾許柔情……”

朱捷吞了口口水,艱難地說,“主要是……動作也很豪邁,充分地釋放了自己……”

夏青撲哧一聲笑出來。

楊行皺眉道:“有那麼難聽麼?”

夏青連忙擺手:“不難聽不難聽,就是長得稍微有點兒悲劇……”

朱捷強忍著笑,聲音顫抖道:“五個人,五種悲劇……”

朱佩小聲說:“楊行姐口重。”

張源也不知道收斂,摸著鼻子嘀咕:“不知姐姐家各位夫婿長得……”

幾個人一齊爆笑出聲。楊行莫名其妙,說這不是挺好的麼,唱得多麼有味道。大家紛紛點頭讚同,又笑得東倒西歪,酒杯推到了一地,最後被楊行掃地出門。

我們幾個相互攙扶著,等朱紅大門在背後合上,又齊聲大笑。我拍著胸膛說:“哎喲,五髒都震碎了。”

金釗也笑得眼角掛淚:“都不敢咳嗽,咳一聲保準吐出幾片心肝兒。”

眾人酒足飯飽,小曲兒也賞過了,玩笑也開過了,便策馬徐行,本來按計劃天黑之前能回到梧州的,不料半路上突然變了風向,一會兒功夫天就全黑了。我們正走到一處山穀,陰雲遮天蔽日,四下狂風大作,直吹得人仰馬翻。這裏道路狹窄,我們前後相距很遠,見天氣有變就各自驅馬疾行。我本來就走在後麵,山上碎石簌簌墜下,馬受了驚不肯前行。眼見朱捷她們拐過山腳,我怎麼踢馬刺都不管用,正在心急,突然聽得有人驚呼“小心!”,扭頭一看,一塊巨石正從山上滾落下來。

夏青馴出來的汗血寶馬果然非常悍勇,一彈後蹄將我甩出老遠,嘶鳴一聲風馳電掣地飛奔而去。我張開雙臂做了一個華麗的翱翔動作加後滾翻一周半之後五體投地,疼得幾近窒息。

我趴在地上斷斷續續的喘氣,耳朵轟轟作響,手腳麻痹,幸好意識還清明。金釗跳下馬來查看,見我模樣淒慘,便小心翼翼扶我坐起來,皺著眉頭摸我胳膊。

“你怎麼樣?骨頭沒出問題吧?”

“……這回五髒可真碎了。”我咳出一口血,弱弱地說,“還好,酥酥麻麻的,也不覺得疼。”

她有點兒想笑似的,抿著嘴角掏出個手帕遞給我。我手臂發抖,軟得抬不起來,金釗便伸手擦了我臉上的塵土,又抹掉鼻血,左右張望了一番,沉重道:“這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了,妹妹的馬也沒了。如今怎麼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