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非托著蓮燈挺認真地問：“這願是許給誰的呢？”
“大概是河神吧……”
顏非點點頭，蹙眉看著蓮燈，似乎不太信任。想了一會兒，還是鄭重地將燈捧到麵前，準備許願。我見他閉上眼睛，神情虔誠，被迷離的燈火映照著，麵色柔和，竟隱有脆弱的感覺，不由心中一動，低聲說：“許給我也可以的。”
顏非睜開眼，定睛看著我。我接了他手裏的蓮燈小心地放入水中，攪動水波讓它飄走，轉頭對顏非說：“你有什麼願望都不必求助神靈，我定會幫你實現——不管如何艱難……”
一百零四
我和顏非沿著河邊慢慢地走，聽著左右笑語喧囂，頭頂上突然有煙花綻開，破空聲引得人人都駐足觀看。我們也停下來抬頭望天。不知是哪家放的煙火，先是金菊怒放，然後大片的牡丹盛開，又有巨龍騰飛的造型，壯麗華美，引人入勝……
顏非看煙火，我便扭頭看他。煙花的光影在他眼中明明滅滅，照得麵容也流光溢彩。他一直仰著頭，在興奮的人群中一臉安靜，表情遲鈍得近乎純真……他似乎看得癡了，眼角含笑，小聲說：“真好看……”
我也笑起來，抬著頭眯眼去看。
煙火盡了，人群散開，我們隨著人流往前走，隱約聽到身後有熟悉的人聲，回頭一看，金釗正笑眯眯地分開人群走過來。
“妹妹。”
我站住腳，挺意外地看著她，笑道：“姐姐也出來看燈？什麼時候回來的？”
“嗯？我一直都在家中啊。”金釗讓到一邊，我才察覺她身後還跟著個打扮入時的男人。我先前見過的，是金釗的夫婿。他走上前來施了一禮，輕聲道：“趙大人。”
金釗笑著說：“新年整日都閑著，隻知下棋飲酒，人都憊懶了許多。怕妹妹忙碌，也不敢上門叨擾。”
我本來以為她進山避寒了，初一拜年時就沒有親自登門，隻投了名刺送上禮物。沒想到她竟在城裏過年。
“對了，妹妹送的胡桃木雕實在是精致，我非常喜歡。你從哪裏尋得這麼妙的玩意兒？”
我搖頭笑道：“我也忘記來路了。前幾日翻出來，隻覺樣子精巧可愛，想著你平素愛收藏，也許有些興趣。”
金釗與我交談，顏非和那男子便各自退開一些，站在我們身後，低著頭靜靜等候。我和金釗道了別，錯身而過的時候，金釗對顏非微一點頭。顏非似是沒察覺，跟著我並肩離開了。
他還真像個小孩子，竟然由著性子來，表現得這麼無禮，偏偏還板著臉，做得理所當然。我心裏暗覺好笑，拉了他的手說：“走吧走吧，該回去了，時候不早了。”
已經接近亥時，街頭巷陌依然人頭攢動，我們倆費力地分開人群往街口走去，我一直牽著顏非的手，防著被人群衝散。他指腹上似乎有一層薄繭，手掌柔軟，與我掌心相貼，暖暖的。
在馬車邊等了片刻，方晉雲和寫意采文一起回來了——他們打扮得倒很稀奇，每個人頭上都插了些梅花，走起路來清香浮動。衣襟上又別著菩提葉，寫意手裏還舉著一朵綾羅扭成的絹花，模樣精致，仔細一瞧，上麵還插著硬紙剪成的蝴蝶。
我摘了方晉雲胸前的菩提葉，笑道：“你們這又是什麼名堂？”
采文搶著說：“街上很多賣菩提葉和梅花的呢！我們瞧見人人都去買，便也跟著湊個熱鬧了。”
“菩提葉聽說是取義平安吉祥，插戴梅花是取梅之清香……”方晉雲把頭上的梅花摘下來，笑著說，“這大約都是南地的風俗吧，以前在京城也是聞所未聞。”
他手裏還握著那隻雪柳，我的燈籠是早就被人群擠壞了。我撩著衣擺給他看我的鞋子——鞋麵上迭著好幾個腳印，不同花紋不同大小，方晉雲看得直笑。
到家時天色已晚，我扶著方晉雲和寫意下了馬車，顏非也斂著衣擺走出來，采文跟在後麵。眾人在大門口站定，四鄰裏一片寂靜。市間的笑聲和歡騰都遠離了，這裏隻有喧囂落幕後的寧靜祥和。
寫意抬頭看了一眼，驚呼：“瞧那月亮。”
大家一起仰頭望天，天際飄著幾絲薄雲，一輪滿月正升到頭頂，月明如水，盈盈的光芒傾瀉在身上，照得眾人神情都有幾分恍惚。
我心神俱動，胸中暗潮洶湧：這景和這人，能夠這樣美滿，實在是人生至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