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銷完年假後正式上班,又積壓了一堆公務亟待處理了。我在書房裏翻文書,時不時地抬頭向外張望。外麵□□正好,鳥兒啁啾,涼風裏夾帶著一點兒青草的味道。我撐著下巴往外看,庭院裏靜無一人,陽光清透,隻有風吹樹動,不由嘀咕了一句:“怎麼還不回來?”
夏青聽見了,立刻抬頭說:“主子是在等邱鸞?”
夏青頑劣,經常背著我跟梧州的富家女勾搭到一塊兒去,隨便收人禮物。開了年我便約束著她,讓她老老實實地陪我在書房坐著,我看完一卷案宗,她必須讀完一本書。夏青五官扭曲、雙手撕扯著衣襟說她依稀回到了當年在太學讀書的光景,簡直讓人痛不欲生——試問天下還有比剝奪人身自由更殘酷的事嗎?我說有的,比如,分離有情人。夏青便不再廢話,老實坐在我身邊,隻是免不了長籲短歎尋隙發呆沒話找話……
我沒答她,她也兀自捉摸得起勁兒:“是呀,這都二月了,他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嫁人去了?”
我搖頭道:“不行,他可不能嫁人,他嫁人了我怎麼辦——堂堂一縣長官竟然連個貼身侍衛都沒有,這成何體統。”
夏青撇嘴,小聲說:“堂堂一縣長官的貼身侍衛竟是個男的,這成何體統。”
我瞟她一眼,笑道:“你的文章都背熟了?過來背給我聽聽。”
夏青趕緊豎起書卷遮住臉,搖頭晃腦地讀起來。
這天一早,我正跟方晉雲商量著什麼時候尋個空閑一塊兒去踏青,突然聽到外麵雞飛狗跳,探頭往院裏一瞧,一個女人竟然騎著高頭大馬直直闖進內府來了。我走到門外,見兩隊護甲持械士兵跑進來,為首的人勒馬,展開一卷黃緞,大聲道:“皇六女和樂王趙閱麒聽旨——”
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還真是不適應。我跪在地上,聽著那女人念什麼“……皇恩浩蕩,撫恤悲憫,寬容和樂王戴罪入京,參加盛典……”
我知道下月六號是皇上的生日,也已經著令周瑞提前做些準備,買些彩綢什麼的掛路邊的樹上,在城牆上貼幾句賀詞意思意思,再請個戲班子在城中唱三天。不料皇帝竟然要我親自入宮……
我有點兒發愁,但見方晉雲比我還憂慮,便卷了聖旨收進懷中,笑著說:“這可好了。本來還以為要等卸任後才有機會回京,現在可是提前了一年——你可以早日與父母相見了。”
方晉雲也笑了,說:“能回去固然也好,隻是這壽禮要如何準備……”
書上說孝昭帝“頗雅好,喜奇品”。她愛好廣泛,喜歡搞收藏,對什麼奇花異草、名家字畫、寶石美玉統統有興趣。
時間倉促,我在庫房裏翻箱倒櫃找了一回,沒發現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想到金釗收藏頗廣,便去求她幫忙,最後拿一把貫霄寶劍跟她換了個五朝以前的魚藻紋蓋壺,價值當然是不能比。多虧金釗仗義,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隻剩一個月的時間,餘下就是打點行李準備盡快上路,隨行人員自然是越少越好——夏青這樣好惹是生非當然不能帶著;寫意節後又染了風寒,顏非下了幾劑猛藥還不見好轉,隻好留下他;至於顏非……我問了他,他似乎不想回去,推說要留下照顧寫意。其實這樣也好,京裏是非多,梧州安寧些。
我讓他一定要保重身體。顏非點點頭,沉默半晌才說:“你也務必小心,處處留意。”
他神情未免太鄭重,我有點兒納悶兒,笑道:“我小心什麼,難不成皇上會再打我八十大板?”
“總歸是……謹慎些比較穩妥。”
臨行前還不見邱鸞回來,說起來他好像走了快兩個月了。我把各房鑰匙交給孟君蓉,隨口抱怨了一句:“這邱鸞是怎麼回事,難道要過完端午節才回來?你派人去看看。”
孟君蓉翻了翻記事簿,說:“邱鸞的假是請到二月十五的。”
“嗯?”我看著孟君蓉,不悅道,“誰讓你準他這麼長的假?”
“他自己要求的。”孟君蓉對著我的表情就有點兒汗顏,轉而又得意地笑了,說:“不過事先講好了,不帶薪的。”
“嗯——”
孟君蓉更汗了,彎下腰惴惴道:“要不?補上薪金?”
一百零六
我翻出手劄,寫上“二月八日,回京祝壽”。馬車搖搖晃晃駛出梧州城門方晉雲坐在爐邊看書,安安靜靜地低著頭,任我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他也不搭理。我靠過去趴在他背後,探頭瞧他手中的書,問:“什麼東西呀這麼有趣兒?”
方晉雲也不回頭,仍然對著書本笑眯眯地說:“是詩書,不算很有趣,隻是長路漫漫,也沒有別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