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慎恍如未聞,從秋桂端著的紅木托盤中,斟酒一斛,以青銅爵奉與他跟前,笑得有些蒼白。“你這一走,不知何年才能在見,慎兒親自煮了一壺竹葉青,特來為你踐行,西出陽關無故人,勸君更進一杯酒,離開以後,要好生保重自身,切勿牽念。”
白鵬飛接過杯爵,仰頭一飲而盡,放回托盤後,兩手攀住她雙肩,鄭而重之的交代道:“我走之後,你要加倍小心提防,他雖然視你為珍寶,但是宮闈之鬥險象環生,你的那烈性性要好好收斂,要知道伴君如伴虎,關鍵時刻多順著他點,免得又遭欺淩!”
茗慎眼底的淚光隱隱浮動,淒然笑道:“你也要珍重自己,記得要少喝酒,酒過傷身,還要記得偶爾傳書回來,讓我知道你在那邊一切安好,皇上這邊我去盡量勸和,或許等到哪天他能夠釋懷了,就會讓你重返京都,也未可知。”
白鵬飛抬眸淡淡望她一眼,聲音含著幾分深沉,連帶著一絲不知名的沉鬱:“我若人在京都,勢必會被那些人,用來製造流言對付你,所以既然能夠遠離,又何苦在回是非場中呢?隻是慎兒,你一定要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我便能安心了。”
說完,他歎息般的搖了搖頭,繼而又從懷裏掏出一抹金光閃閃的令牌,悄然的扣到了她的掌心,握緊了她的手,低頭交代道:“這枚兵符是白家的親衛軍,現在被收編到了紫衣侯麾下,倘若將來出了什麼變故,你可以拿著這枚兵符調兵遣將,足夠護你一世安然無恙!”
“鵬飛,此生欠你的,慎兒無以為報,隻盼來生,來生我們再也不要在相遇,不要相知了,如此便可不再相念,不再相欠!”茗慎淚中帶笑,笑得人心生疼,她欠白鵬飛的,無力還,也無從還起,隻能以笑想報,烹茶斟酒,聊表衷腸。
“你有沒有愛過我?”白鵬飛淡淡的問,伸手撫上她素麗清豔的容顏,眷戀不已的凝視了許久,複又追問道:“從始至終,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隻在某一個瞬間,心動過一點點,有沒有?”
茗慎鼻尖一酸,刹那間,淚如雨下:“我......不知道,不知道有沒有愛過你,但是,我必須誠實的來告訴你,我愛的人是他,我也想過要和你一起離開皇宮的,可是如今,我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笑臉相送,但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竟然會控製不住,在他麵前,淚流成河,而這種莫名其妙的悲涼心境,竟然毫無明目可言。
白鵬飛的指尖,溫柔的拭過她淚流不止的麵頰,嘴角自嘲的輕輕一彎,默默閉起了眼,語氣更加的冰涼低沉,仿佛怎麼也化不開了。
“我以前經常在想,若是沒有他,你會不會愛上我?如今終於知道答案了,原來並非是我得不到你的心,而是愛的比他晚,若是一早就對你表明心跡,把你從我姐夫手中帶走,從此天南地北,遠離是非,你一定會愛上我的,沒想到,我輸的人竟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的一念之差!”
茗慎後退一步,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淺淺莞爾道:“也許如你所說,所以,鵬飛你已經錯過一次了,若再有下次,可千萬不要錯負了,佛語有雲,人生在世,最值得珍惜的,不是已經失去的和得不到的,而是當前,我相信如你這般,若騎馬過橋,必定引得滿樓紅袖招,你的將來,會有一個比我更值得你珍惜的人,等著你去相遇相知,希望你能學會珍惜眼前人。”
白鵬飛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想要觸摸什麼,卻終是無力垂下。
“時候不早了,末將也該啟程了,貴妃娘娘請回吧。”他說罷,慢慢地轉身,與她擦肩而過,利落的翻身上馬,朝不遠處的大軍之處出發,
凝視著白鵬飛的漸漸遠行的背影,茗慎呆愣良久,唇溢出一串婉轉的清歌,和淚唱:“將進酒,杯莫停,為君歌一闋,請君傾耳聽,西風吹亂黃昏路,花開花落春幾度,切莫再把此生誤,忍顧來路踏歸途.....”
風中悠悠飄來清唱的歌聲,白鵬飛心中一顫,在馬背上驀然回首,隻見茗慎淚中帶笑,空靈出塵,白衣墨發的身姿化作一個烙印,刻在了他的心間,成為永恒的畫麵。
直到多年以後,他嬌妻美妾在旁,兒孫滿堂的時候,也始終忘不掉茗慎那張梨花帶雨的容顏,縱然是舉案齊眉,終究是,意難平。
白鵬飛的身影在茗慎眼中漸漸化為一個白點,消失,不見,再也不見其蹤,她呆愣了良久,直到背後傳來一聲輕漫的嘲諷之聲,才致使她回過神來,從悲傷的情緒中抽身而出。
“慎貴妃這是打算唱十八相送嗎?如此依依不舍的情景,當真是感人至深啊,要是皇上瞧見了,也一定會體會貴妃對白將軍的一片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