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前院的陳設蹊蹺,那真正蹊蹺的還在後邊呢,後院中衣衫的歸置地,浴桶的方位,皆是和留香穀中的一模一樣。
唯一的差別就是鬼逸比怪神醫要講究,任何物件兒都精致幹淨,廚房中多出些吃食柴火,煙火氣十足。
沐千尋還以為,鬼逸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吃喝的,驚豔絕倫的氣質真真不該為塵世所有。
自傲的醫術,幾近相同的擺置方式,讓沐千尋愈發確定,鬼逸與怪神醫之間,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幹係。
隻是,在沒摸清他們的牽連之前,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曉的好。
浸在暖暖的浴桶中,雨水帶來的寒意一瞬間被融化,滋潤著渾身每一寸肌膚,熱騰騰的水汽撲在麵頰上,昏昏欲睡。
沐千尋沒有心情享受這份久違的安逸,將身上的泥土打理幹淨,便快速的換了衣衫,朝著前院而去。
從樊寧帶來的衣衫,一路上都棄的棄,丟的丟,沒了蹤影,而替換下來的那件是決計不能再穿了。
想來鬼逸平日裏也是一個人居住,自是沒有女裝供她飾換,現下有個遮體的就不錯了,她哪還會計較那麼多。
難在難在,鬼逸生生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好在消瘦,拿剪刀修修剪剪,還能湊活著穿。
鬼逸的衣衫,全都是華麗的顏色,華麗到沐千尋覺著她一個女子也難以駕馭。
一件件翻過,淺紫,深紫,絳紫,暗紅,配著張揚的花紋,倒是匹和他那張妖孽的臉。
前院主屋中,慕宥宸筆直的躺在床榻之上,傷口用純白的紗布纏繞起來,一圈一圈,幾乎沒有一處是裸露出來的。
也難怪,誰讓他渾身都帶著傷呢,就差把腦袋也包裹起來了。
鬼逸的動作也是夠快,慕宥宸身上已經紮了細細密密的百十來根針了,在昏暗的燈火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沐千尋扣在門框上的手一緊,緊抿著唇不說話,靜靜的看鬼逸施針。
鬼逸抬起頭,有那麼一瞬間發愣,細細的打量著沐千尋,仿佛站在他麵前的人兒,是從未見過的。
沐千尋披散至腰間的長發,濕漉漉的滴著水,淡紫的繪著流雲紋的衣衫鬆鬆垮垮的,將小小的身軀裝進去,不見了一路上的狼狽。
輕咳一聲,微眯了雙目,招呼道:
“怎麼不過來,也不看看我把你男人紮死了沒有。”
沐千尋沒有應聲兒,緩緩走過去,握緊慕宥宸的手,看著他依舊白慘慘的麵色,悠悠歎息。
慕宥宸的手掌有了溫度,但這溫度卻不似正常的溫度,灼熱灼熱的。
“他會沒事的吧?”
慕宥宸的傷勢,誰又能說得清呢,可沐千尋還是想從鬼逸的口中得到一絲安慰,哪怕隻是在自欺欺人。
“看他的造化了,我又不是神人,保證不了這個,你誠心些,或許還能感動上天呢。”
鬼逸專心的施著針,一如既往的刻薄,帶著絲絲嘲諷之意。
“敢拆剪我衣衫的,你是第一個,真不知是誰給你的膽子。”
鬼逸輕笑著,打破一室沉悶的寂靜,他的話語總是這般出其不意,無從答起。
“得了,該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活下來,就全靠他的意誌了,這家夥是個能撐的。
一個人若是沒有非活下去的理由,早就死了。
今夜會燒的厲害些,度過了今夜,他若是不死,就不會死了,隻是會不會醒過來,還是個未知。”
鬼逸將慕宥宸身上的銀針一根一根的拔下來,動作行雲流水,言語之間流露著一份誠懇的敬佩。
纖纖玉手探上慕宥宸的額頭,滾燙的溫度灼的心都是焦灼的,另一隻攥著他手掌的手徒然緊了幾分。
非活下去的理由,那他一定能為她撐過今夜的……吧,隻是鬼逸的那句會不會醒來,模棱倆可,就好似一柄懸在頭頂的劍。
臉上的口子上了藥,淡綠的藥草混雜著血腥的味道,明顯的刺眼,輕輕開口:
“這傷口可會留疤?”
瞧著沐千尋的目光,鬼逸便知她問的是臉上的口子,挑挑眉,眼神意味不明:
“你在意?”
“不在意,隻是他會在意。”
沐千尋搖搖頭,垂首,一點點泛紅了眼眶,抽抽鼻子,他向來比自己還要患得患失,是她愛他不夠吧。
鬼逸盯著她頭頂的發旋,盯了好久,才又堪堪應了一聲,說不出的別扭,似乎在極力掩飾些什麼:
“留不留疤,他醒了自己決定。”
桌上的水盆中不知加了什麼藥草,是夏國所沒有的藥草,泡在水中冰涼涼的,水隱隱發黑,這是給慕宥宸降溫用的。
鬼逸入了後院,沐千尋來來回回的起身浸著帕子,一遍遍的擦拭慕宥宸的額頭,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