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帝京,安陽城。
春天將盡未盡的時候,空氣裏已有了淡淡的暑意。所以城外的太液池與前些日子相比也冷清了不少。畢竟花期已過,而且正午太陽底下已經有些站不住人了。城裏那些嬌嫩的小姐公子們自然沒有白找罪受的道理,將賞春踏青的興致轉去別的地方。
此時正是日光最熾的時候,太液池邊的人更是稀寥。隻是少雖少,也不是沒有。
一個年青公子正沿著湖邊慢慢走著。他麵容清麗,堪稱脫俗。就連那些微不豫的神色,看上去也是賞心悅目。這樣的男人走在其他地方隻怕要引起不少注意,但安陽到底是帝京。隻是相貌好些,就算他走在熙熙攘攘的東西兩市隻怕斜眼過來看他的也不會有幾個。
但是此人卻是不同。如今雖是平息下來了,三年前簡直掀起滔天巨浪。
話說赤月朝頒下聖旨說男人也可以入朝為官,已經是先朝的事情了。但是真正做官的男人卻在三年前才出現。這個不能說後無來者,但絕對是前無古人的男人名叫上官慕,官拜秘書省秘書郎,從六品上,正是眼前這位獨行無伴的年青公子。
上官慕沿著湖邊慢慢走著,想到自己的近況,不由得輕輕歎了一聲。
三年了。
自從被舉薦為官以來,他不知道挨過多少風浪,多少流言蜚語。好不容易終於遂了心願戴上官帽,卻沒想到隻是一介小小的秘書郎。而且,一做就是三年。
三年裏,他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抄。
抄,抄,抄。
所謂秘書郎,就是管理皇家的典籍書冊。無數的書拿出來曬太陽去黴氣,發黃的蟲蛀的就抄寫謄錄一遍。
他沒想過能立刻出人頭地能為陛下重用,隻是這麼無止境地抄抄抄,簡直抄得他隻要看見紙筆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
不知不覺間,上官慕慢慢走近碼頭。太液池雖是挖出來的池子,到底連著護城河,水麵並不小。春秋兩季喜歡泛舟遊湖的人就不少,前陣子還滿湖的遊船,所以有個小碼頭也方便上下。
碼頭上靠著一艘顏色豔麗的畫舫,有人正要上船的樣子。上官慕腳下頓了頓,還是慢慢踱了過去。
他本以為不過是素不相識的人,走近一看才發現竟是熟悉的人。那人姓朱名新,是殿中省的起居郎。想到對方素日對他的態度,不由有些厭煩,但是走都走得那麼近了,隻能繼續朝碼頭那邊走過去。
等著上船的兩個女人正在說著什麼,見上官慕走過來,朱新回頭看了一眼於是立刻安靜下來。
知道對方看見了他,上官慕立時挺直了脊背。他停下腳步,拱手為禮,先行致意。
“我道是哪家年青公子連個小廝也不帶就出門,原來是上官秘書啊。”帶刺的話,將說話人的態度表現得一覽無餘,“碧涵,我來替你介紹一下。這位可是咱朝堂裏唯一的男人,秘書郎上官慕上官大人。”
刻意拖長的語調,加了重音的“大人”根本就不似正經介紹人的樣子,上官慕心下慍怒,隻是臉上卻不能表現分毫出來。
“上官秘書。”側身站在另一側的女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她的聲音輕柔低沉,全然沒有那些入不得耳的譏刺嘲笑,聽來彷佛涼風拂麵十分順耳受用。
上官慕原本沒有仔細看她,這幾個字一入耳,身體竟是忍不住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