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們真的拿刀子捅過人沒有呢?起碼他們動手揍過人。他們打人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大夥兒對他們更是一肚子不滿,恨得牙癢癢。挨揍的有怨氣衝天、發牢騷發個沒完的商店老板,有敢出頭打抱不平的見義勇為者,也有湊巧碰上的倒黴蛋。那全要看約翰尼·蒙姆巴當時的心情如何。
我時常受到“猛霸幫”的騷擾,遭罪豈止一兩回,苦頭吃大啦。我身子骨單薄,膝蓋有點往裏撇,再加上生性倔強,又總是獨來獨往,於是輕易就成了他們騷擾的對象。
他們往往在我上學或放學的路上等著我。他們駕著輕騎摩托繞著我兜圈子,一圈又一圈地往裏擠;他們不斷地加大油門還衝著我齜牙咧嘴地做鬼臉。他們心裏明白我鬥不過他們。到了最後,他們終於如願以償,把我掀翻在泥濘潮濕的地麵上,又打開我的雙肩背包,把課本統統掏出來扔在我身上,然後風馳電掣地揚長而去,不是去偷啤酒就是去炫弄刀子嚇唬老百姓。
我不曉得怎麼就得罪了他們,說不定啥過節兒都沒有。隻不過湊巧碰上,算是倒了大黴。
後來忽然時來運轉,那一回他們照樣把我掀翻在地,我的課本全被扔到了爛泥塘裏。按慣例,鬧到這分兒上他們就心滿意足了。可是那一天想必是個特殊日子,所以辦完了往常那些他們覺得還不解氣,非要來點什麼新花樣不可。他們跨下輕騎摩托,朝著仰躺在汪著水的泥地上的那臭小子(那臭小子不是別人,就是我)瞅了半晌。那臭小子眯縫著雙眼,愣沒露出一星半點害怕的表情。他們你瞅我,我瞅你,一個個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那還了得,太欠工夫缺點火候,還得再加加碼。大概那天當真是個挺特別的日子。後來我才弄明白,那一天是約翰尼·蒙姆巴的生日。
“好個臭小子,先捆上再說。”有個小混混吩咐說。
他們就七手八腳地把我綁到了方圓幾裏之內唯一的一棵樹上。我明明看見樹上棲著一隻孤零零的烏鴉,可是它卻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懶得來幫我一把。
“點上火,叫他嚐嚐吃燒烤的味道。”又有一個小混混喊道。
我聽得一清二楚,心裏直撲騰。
“好,非燎得這臭小子蛻掉一層皮。”
我怕不怕呢?我怕得險些兒尿褲子。隻見眼前火光倏地一閃,一簇從打火機上升起的蒼白而細小的火苗朝我移過來。
就在這一刹那,我拚命尖聲叫嚷起來:
“我告訴我大哥去!”
就在這一刹那,天翻地覆整個兒換了個人間,真讓人琢磨不透是怎麼回事。打火機上的火苗立馬熄滅了。他們又麵麵相覷起來,有個小混混悄聲細氣朝另一個嘟噥了句什麼,還有一個會意地點點頭。他們朝我左看右看。打火機上火苗又開始晃悠,這一回打火機倒沒有朝我移過來,而是把繩子燒斷鬆開了我的雙手。一個小混混又在我屁股上狠踢了一腳,然後他們趕緊甩開腿,跨上各自的輕騎摩托,一溜煙絕塵而去,一路上鬼哭狼嚎般嗷嗷直叫。
這一次邂逅其實是我同“猛霸幫”最後一次打交道。打那以後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我有時候看見過他們,我知道他們也看到了我,不過沒有人來招惹我。有一回我還瞅見約翰尼·蒙姆巴,他派頭十足地坐在他那輛大奔馳轎車的後座,我是透過煙灰色車窗玻璃瞅見他的。我們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衝著我綻出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這當然不是什麼套近乎、講交情的友好笑臉。
就這樣,我才回想起我曾經有過一個哥哥。
三、冒險家的優遊歲月
學校裏不少人(尤其是女生),總以為我過著一種冒險家的優遊歲月。那是因為我經常遲到曠課,有時候課間還溜出去很長時間;因為我跟一個無時無刻不喝得醉醺醺的叔叔一起住在一幢緊靠著河邊、搖搖欲墜的破屋裏;因為發電站中斷供電,害得我們家三天兩頭用不上電燈;因為沒有人知道我的父母親流落到哪裏;還因為後來“猛霸幫”決不來招惹我,哪怕連根小指頭都不碰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