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我不相信他,叫他從什麼地方來就滾回到什麼地方去,可是挺要命的是,他說我已經被托給他照管,所以他得搬過來,同我一起住在這幢房子裏。
兩天之後,我開始相信他講的是真話,爸爸和媽媽還真是外出打工去了。要不然的話,為什麼他們晚上不回家來和我一起念晚禱呢?
我躲起來,躲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哪怕是萊昂納德也休想找到。他費了牛勁也沒能把我搜尋出來。過了兩天,他就停止了搜尋,去忙活別的事情去了。(興許就在那會兒,他把埃爾維斯·普雷斯利的大幅畫像掛到了牆上,不過多半時間他是在灌黃湯。)
過了一個星期,我把貯存的食物都吃光了,我隻好從藏身之所鑽了出來。我看到萊昂納德半躺在扶手椅上打盹兒,電視機還開著,可是電視節目早就播完了。
“你上哪兒去啦?”他問道。
我衝著他大喊,說他不該坐在那張扶手椅上,說我爸爸馬上就會回家來的。
“他們回不來囉,”他說道,從酒瓶上拔出了瓶塞,“他們出去闖世界,再也回不來囉,隻剩下咱們兩個。現在上床躺下吧,小淘氣猴兒。我這就進來和你一起念晚禱。”
難道這個身穿三件套正裝、頭戴禮帽、一大截襯衫露在褲子外麵的醉漢要同我一起念晚禱?況且他還居然敢大模大樣地坐在,不,是半躺在我爸爸的那張扶手椅裏。我還不如跳到河裏去自行了斷拉倒。
我哭過沒有呢?我記不太清了。保不準還真號啕痛哭過好幾回。至於流點眼淚,那可是家常便飯嘍。不過我更氣不過的是,媽媽和爸爸竟然不要我了,他們背井離鄉,臨走前連照麵都不跟我打一個。他們幹嗎要做得那麼絕情呢?我究竟有什麼地方惹惱了他們呢?他們難道不知道做父母的有養育子女的責任嗎?負不起這份責任他們當什麼父母?
這些氣話我也講給了萊昂納德聽,那是他來之後幾個月的事情了。我講氣話的時候,他坐在廚房的餐桌前,把咖啡灑得油布桌布上到處都是,兩眼淚汪汪地仰望著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埃爾維斯·普雷斯利雙手掐腰,敞著襯衫領口樂嗬嗬地俯視著他。
“完全同意,”他嘶啞著嗓門說道,一邊伸手擦幹了沾在他胡楂上的咖啡,“從這就能看出咱們生活在什麼樣的世道。這個社會連他(他用手指了指埃爾維斯·普雷斯利)這個最了不起的偉大人物都被逼上了死路。真是哪門子見鬼的社會呀!”
大滴大滴的淚珠滾落到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我膩煩透了,實在看不下去,就回到了自己房間裏。不過我豁然開竅,明白過來我居然同埃爾維斯·普雷斯利這樣的偶像或多或少有點共同之處。
我不曉得要是我用他來代替上帝,向他而不是向上帝祈禱的話,他肯不肯側耳細聽,不過我仍舊念了往常那樣的祈禱經文。誰也保不準上帝樂不樂意,萬一他老人家天威大怒可不得了。我現在這樣孤苦伶仃,還是識相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六、親哥哥
我有了點印象:我曾經有過一個哥哥。我早就壓根兒忘掉了這碼子事,偏偏“猛霸幫”又逼得我想起了這碼子事。
我沒法子朝旁人打聽,隻能夠問萊昂納德。此刻他就坐在我床邊的一張凳子上,按他的說法是來同我一起念晚禱。
我翻過身去,盡量往牆那邊蜷縮過去,為的是不被那刺鼻的燒酒臭氣熏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