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三妗子,別哭了。這筆帳,咱們早晚跟小鬼子討回來!”
“您先去我家躲躲。明天,我就跟二順子他們幾個上山砍檁子去。就憑我們這些大小夥子,還怕給您起不了屋麼?”(注1)
山民們淳樸善良的一麵,在這些遊擊隊員身上表現得淋淋盡致。聽著耳邊溫暖的話語,鄉民們的哭聲漸漸減小。遊擊隊政委李國棟抬頭看了看太陽,估計著鬼子的援軍恐怕快趕到了,跳上村口的一塊巨石,大聲喊道:“鄉親們,鄉親們,先不要哭。這筆帳,不過是小鬼子在中國欠下的千千萬萬筆血債之一。咱們早晚,要跟他們算清楚……”
剛剛遭受了飛來橫禍的村民們抬起淚眼,滿臉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的遭遇與此人口中的千千萬萬有什麼必然聯係。李國棟被看得很是沮喪,頓了頓,繼續喊道:“但是眼下,咱們必須趕緊撤離這裏。小鬼子向來不肯吃虧,發現他們的人被消滅之後,肯定會派大隊人馬前來報複……”
這句話,大多數村民們都聽懂了。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準備去附近的村落裏投奔靠得住的親戚或者朋友。也有幾家存著僥幸之心的遲遲不願離開,繼續眼巴巴地看著燒成火場的村落,希望在火滅之後還能從灰燼中撿回自家藏在地窖、牆縫或者其他隱蔽處的一些貴重財產。
李國棟不是本地人,猜不透村民們的心思。見還有幾個家庭沒有挪窩,想了想,又大聲補充,“如果實在沒地方可以去,我們遊擊隊可以在山中,給大夥臨時搭幾座馬架子。反正天已經漸漸暖和了,大夥在馬架子裏先對付一陣子,等鬼子撤走了,咱們再回來,重建家園!”(注2)
那些留在原地的家庭,對他的勸告置若罔聞。繼續眼巴巴地看著村子,等待火勢變小。張鬆齡恰巧攙扶著孟小雨走近,見大牛娘和大牛在蹲在火場邊,便好心地補充了一句:“嬸子,大牛,咱們走吧。他說得對,小鬼子今天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會前來報複。我剛才親眼看到一個鬼子兵騎著馬朝……”
“都是你這個災星!”蹲在火場邊緣死活不肯離開的大牛娘忽然跳了起來,一把朝張鬆齡的臉上抓了過去。“都是你這個災星,要不是你藏在哪們(我)村,鬼子怎麼可能打上門來?!!”
張鬆齡猝不及防,臉上被抓了五條深深的血印兒。孟小雨見狀,立刻象母豹子一般架住了大牛娘的胳膊,淒聲喊道:“你要幹什麼?你瘋了,剛才要不是張大哥,你早給漢奸打死了!”
“你才瘋了,不要臉的小養漢!要不是你把這個災星招來,哪(我)們村子怎麼會讓鬼子惦記上!”大牛娘拉開架勢,將攻擊目標直接換成了孟小雨。(注3)
這句話對於一個未婚女孩子來說,實在過於肮髒。孟小雨慘白的小臉兒騰地一下漲成了紫黑色,雙臂猛一用力,將大牛娘推開了四五步,“嬸子,你,你說什麼呢。我跟張大哥可是清清白白……”
“我說你是小養漢!”大牛娘瞪著孟小雨,滿臉惡毒,“他叔,他嬸兒,你們看看呢!就是這個小婊+子和她的野漢子,把鬼子勾引來的。咱們可得盯緊了他們兩個,這全村的房子全得著落在他們兩個身上……”
孟小雨被罵愣了,抬起胳膊想打,卻下不去手。大牛娘立刻坐在了地上,一邊哭,一邊用手拍打自家大腿,“孩子他爹啊,你看看啊,你看看啊。有人勾著野漢子,欺負哪(我)們娘倆啊!孩子他爹啊,你怎麼走得那麼早啊……”
“娘,你說什麼呢!”大牛再也看不過去了,走到自家母親身邊,拉住她的胳膊向起拽,“小雨是個好女娃,你不能這樣埋汰人家!“
“我還說錯了,我還說錯了?!”大牛娘順勢跳起,吐沫星子如同毒液般飛濺,“她原先老是喊你幫著挑水,現在怎麼不用你了?!她要不是看上了這遭了瘟的死胖子,會連咱們家過年時送的豬耳朵都給退回來!”
“別說了,娘,求你了,別說了!”大牛雖然心裏也惱恨孟小雨“喜新厭舊”,卻不願母親用這種方式替自己出氣,拉著她的胳膊,邁步朝村子外走。
大牛娘沒自家兒子力氣大,掙紮了幾下,卻被越拉越遠。猛然從頭上抽出一個木頭簪子,先紮了兒子的手背一下,然後趁著大牛被戳痛的時候掙脫出來,將簪子直接朝小雨的眼睛戳了過去。
孟小雨剛剛失去的父親,又被人如此侮辱,一時間,竟被氣得渾身發抖,根本不懂得躲閃。眼看著木簪子就要戳到孟小雨的眼睛,突然間,張鬆齡從斜刺裏衝了過來,一把將大牛娘推了個倒栽蔥。然後拔出盒子炮,直接頂在了這個女人的腦門上,“你說什麼?你有種再給我說一句!”
大牛娘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個殺過很多人的兵痞。一時間嚇了個魂飛魄散,雙手死死托住槍管,大聲喊道:“哪,哪就不說!你有種就打死哪,哪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可是你自己找的!”張鬆齡咬著牙,慢慢用手指搬開盒子炮的保險。念在對方傷心過度的份上,他可以不計較幾句惡毒的髒話。但他無論如何不能容忍有人當著自己的麵兒試圖戳瞎孟小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