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打開保險,當他身上的殺氣外溢時,也絕非一個普通農婦能承受得住的。大牛娘嚇得雙腿亂蹬,聲嘶力竭地喊道:“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他叔,他嬸兒,快來幫哪說句話啊。你們不能看著一個外鄉人……..”
眾鄉民趕緊上前,拉胳膊扯袖子,將張鬆齡從大牛娘身邊扯開。先前被嚇得愣在原地的大牛也猛然醒悟過來,撲過去,一把抱起自家母親,“娘,你別怕。我來幫你。姓張的,有種你就朝我這兒打!”
張鬆齡才沒興趣跟這娘兩個繼續糾纏,收起槍,轉身去安慰已經委屈得無法站立的孟小雨。大牛娘躲在人群之後,勇氣立刻又回到了身體內。一隻手拉著大牛的胳膊,一隻手衝著眾人比比劃劃,“他叔,他嬸兒,剛才你們都看到了!這個外鄉人,根本不念咱們對他的好處。如果你們還不趕他走,等日本人再找上門來,大夥還得被押著去擋子彈!”
眾村民原本就因為房子被燒,心裏頭對張鬆齡有些怨氣。聽大牛娘這麼一說,又聯想到先前被漢奸押著去勸降的事實,再看向張鬆齡的目光,就立刻變得無比冰冷。
可他們卻誰也不敢帶頭去趕張鬆齡走,畢竟對方手裏有兩把槍。槍法又深得老獵戶孟山的真傳,想打掉誰的鼻梁骨,子彈絕對不會偏到眼睛上。
遊擊隊的李政委雖然擅長做百姓工作,卻無法處理這種糾纏著男女戀情的人民內部矛盾。想了想,衝百姓們喊道:“大夥可別這麼想,即便張,這位張兄弟不在你們村,鬼子過來禍害大夥,也是早晚的事情。這樣吧,小張兄弟先到我們那住一段時間,等他的傷養好了,再決定去哪兒。你們呢,也趕緊離開這兒,別再耽擱了。說不定,鬼子的大隊人馬,這會兒已經在半路上了!”
他原本是處於一番好心,既不將矛盾引到遊擊隊與百姓之間,也給張鬆齡和孟小雨這二位當事人一個躲避機會。誰料張鬆齡正在氣頭上,看周圍所有人,除了孟小雨之外都麵目可憎至極。轉過頭,衝著村民們吼道:“想趕我走是吧?想趕我走就直接說出來!在小雨身上找茬算什麼本事!放心,我不會賴在你們這兒。等給孟大叔過完了頭七,我立刻就走。誰稀罕跟你們這些無情無義的東西住在一起!”
“張兄弟,你這話就不對了!”李政委眉頭一皺,立刻開口批評。“他們把你藏在村子裏養了半年的傷……”
“孟大叔給了他們錢!所有糧食、藥材,從沒白拿過!”張鬆齡根本聽不進勸,瞪圓了眼睛反駁,“不信你回頭問問他們,孟大叔在世的時候,欠過他們誰家的人情?!”
“你,你這……”李政委沒想到張鬆齡的思想境界如此之低,一時間居然失去了反駁的能力。顫抖著嘴唇,半晌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老獵戶孟山為人爽快,又有一手好槍法。每次打到大型獵物,從不忘了讓小雨給左鄰右舍們送一份肉食。故而全村三十幾戶人家,還真沒有任何一家白白施舍給過孟大叔任何人情。相反,也找不到任何一家沒受到過孟大叔的好處。
此刻聽張鬆齡開始翻舊賬,村民們不覺心中有愧。歎了口氣,紛紛將頭扭開,不敢再看看張鬆齡和孟小雨。
“這位長官的好意,我也心領了。但是我天生一個災星,可不敢再拖累你們!”將頭轉向李政委,張鬆齡繼續說道。對方剛才試圖和稀泥的表現,實在讓他心中很不舒服。所以幹脆離遠一些,免得彼此之間產生更多的糾纏。
遊擊隊長伍楠一聽,心裏就有些急了。跑上前幾步,大聲喊道:“那你到哪裏去?你身上還帶著傷,這位,這位姑娘父親的喪事,也得有人幫忙操辦一下!”
“我們兩個自己來弄。無須勞煩長官!”張鬆齡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應。受到老苟的影響,他對八路軍原本就沒什麼好感。隻是在見了蘇醒之後,才覺得自己先前的看法恐怕有些偏差,進而對八路軍產生了幾分興趣。但今天又見到一個亂和稀泥的八路長官,心中的好感和惡感就互相抵消了。再也不願意跟對方扯上更多關係,以免日後見了特務團石良材等人,彼此覺得難堪。
伍楠還想再勸,卻被政委李國棟用一個眼色製止住了。隻好悻悻地揮了下胳膊,低聲說道:“那好,日後有用得到我們幫忙的地方,你盡管到三台子那邊找我們。”
“多謝,咱們後會有期!”張鬆齡笑了笑,扶著失魂落魄的孟小雨,再度走向深山。將燃燒的村落,和無數雙憎恨或者懊悔的眼睛,統統丟在了身背後。
注1:檁子,木結構房子的次梁。
注2:馬架子,簡易窩棚。多用木頭和樹枝搭建,可以供夏天乘涼或者躲避地震。
注3:養漢,罵人髒話,意思是未婚先與男子同居,並倒貼錢給男方。